當然,象白文選、張可望……這些人的腦袋就能保得住了么?必定是一損俱損,小小谷城將掀起驚濤駭浪,變成全國的死亡旋渦和政治焦點。
……
“文選,這事兒沒走漏消息吧?”
“放心吧,就我一個人知道,連我的親兵,都不知道這個戴破帽子的鄉下人是誰。”
“那就好。”
對于白文選的辦事能力,張獻忠還是信得過的。李自成的身份——此時是大明朝全國最大的秘密,泄露一點也了不得。
……
“奶奶的,這家伙果然沒死……好極了,我就知道,他比個地鼠子還皮實,那兒那么容易就給官軍打死了……唔……”張獻忠倒背著手在地上轉了兩圈,嘴里小聲嘀咕。
思忖了兩分鐘。
然后,放下手頭兒所有的事情(不論重要與不重要)。在白文選的帶領下,匆匆來到李家壩子村外一間孤零零的土房里。
這間土房低矮而破舊,里面只住著一個孤苦老頭,靠種蘿卜賣菜為生。等張獻忠挑開門簾進入屋內的時候,破房子里的光線有些黑,讓他沒有看清屋里的人面孔。
一個穿著土布補丁短袍,頭戴破圓帽的寬臉膛漢子,正坐在坑沿上,慢聲細氣地同屋里的主人——六十多歲的莊稼老頭聊天。
屋里響著樂呵呵的笑語聲。
看見張獻忠進來,那人停住話語,抬起頭來,用一雙平靜得淡然的眼睛朝外看。那神情是熟悉的穩重平和。
“李哥——”
張獻忠低聲叫了一聲,走上前去,一把抓住那人的肩膀,使勁搖晃了兩下。
這人正是李自成。
李自成點點頭,微笑了一下,沒有回答。只是用力握了撥張獻忠的手臂。
(莊稼老頭被白文選給悄悄叫走了。)
兩個起義軍的首領,就在這間低矮的、光線昏暗的土屋里那個塵埃遍布的炕沿上,坐下來,盤著腿開始聊天。
就和普通農民聊天一樣。
不過——聊的卻都是事關國運存亡,千萬人生死的重要話題。
“李哥,我就知道你死不了,怎么樣,隊伍給打散啦?”
“是啊,全軍覆沒,我從潼過沒有闖過去,栽在洪承疇和孫傳庭的手里啦,全軍將士死的死,逃的逃,這么多年來,還是第一次打這樣徹頭徹尾的敗仗。”
“別人呢?玉峰、捷軒他們呢?”
“漢舉、玉峰、捷軒、芳亮,都在我身邊,別人就找不著下落啦,可也沒聽說官軍捉住他們,若不是混在死尸堆里,就有可能是逃出去了。對了,過天星到了我那兒,他現在的日子也不好過,我們合在一起啦。”
李自成的語氣始終很平和,敘述這些驚心動魄的戰斗,以及大將們的生死,慘死的戰斗場面,都象講述“谷子收成每畝一百斤”那樣淡然。
他從來都這樣。
大勝或是大敗,也都是這樣。
從容鎮定,波瀾不驚。
“李哥,”張獻忠捋捋胡子,“你這回到谷城來,辛苦了,呆會我請你喝酒,紅燒豬蹄,燉雞湯喝。”
“好啊,”李自成微笑道:“這一路上,還真沒吃幾頓飽飯,餓得我眼睛都藍了。”
“哈哈,如今天下大旱,饑荒遍地,你沒餓死就算便宜了。那革里眼和混十萬,眼下就藏在我這兒,他們倆來的時候,也是餓得差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