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紫英注意到義忠親王世子和壽王之間的見禮,那親熱勁兒,簡直讓人覺得比一母同胞還要親近,就差點兒要“舉案齊眉”了。
越是這樣,往往就越是想要掩蓋什么。
“方才有孚兄用心解讀了《論語》,小弟也頗有感受,當下我們許多讀書人,甚至我們一些已經在朝廷中為官的士人,成日里既無心公務,更不思讀書學習,卻怨天尤人,不是責怪上司沒能慧眼識珠,就是覺得朝廷虧待于他,這種心態極其不堪,所以剛才有孚兄的解讀,小弟觸動甚大,而之前也有幾位崇正書院和青檀書院的學子上來講述了自己的一些見解,都很有新意,……”
湯賓尹微笑著起身走到講臺中間,葛布麻衣,負手漫步,這等文壇大儒都是范兒十足,舉手投足的氣度最是讓下邊的學子們心折。
“久聞義忠親王酷愛詩賦,世子亦是自幼跟隨太上皇在宮中讀書,我看世子先前若有所思,不知道是否對有孚兄先前講述的《論語》有所感悟啊?”
全場靜默。
在禮部左侍郎顧秉謙和壽王殿下在場的情況下,這位霍林先生卻如此清晰明確的點到了義忠親王世子頭上,而且還專門提到了世子自幼跟隨太上皇在宮中讀書,這是要做什么?
湯賓尹是南京翰林院學士,正五品,但是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閑官,否則他也不能這樣輕松愜意的游走于南北士林,來往于南北兩京之間。
崇正書院和青檀書院的學生們自然不明白其中奧妙,但是對繆昌期、朱國禎、齊永泰、官應震等人,對臺下太常寺、鴻臚寺以及六部的這些官員們來說,這意義就非比尋常了。
哪怕一些人一時間不明白,但是回去之后只需要細細品味,就能悟出許多東西來。
王永光眼前一黑,差點癱倒在椅中,腦瓜子嗡嗡作響。
他知道自己被湯賓尹陰了,但是這是在青檀書院主場,他齊永泰和官應震難道就能脫得了干系?
湯賓尹這是要連青檀書院一并拉下水,還是他們真的認為要變天不成?
“回霍林先生,弟子的確對射斗先生先前的精妙解讀有所感悟,而霍林先生方才所說亦對弟子有些觸動,……”
王永光,字有孚,號射斗,這射斗先生自然就是說他了。
義忠親王世子站起身來向四周拱手一禮,風度極佳,加上面如冠玉,溫潤儒雅的氣度,立即贏得了在場所有人的唏噓感慨,甚至已經有人開始說起了當初世子在宮中跟隨太上皇讀書的故事了。
馮紫英冷冷的瞟了一眼那正在唾沫橫飛說著義忠親王世子跟隨太上皇讀書故事的家伙,仿佛一切都是他親眼所見,國子監五經博士,馮紫英認識,混得很凄慘,但卻又喜好去戲樓聽曲兒,據說納了一個年輕戲子為妾。
“哦,既然有感悟觸動,那正好啊,先前青檀書院和崇正書院學子都上來請益,不如世子就以方才有孚兄所解讀的《論語》中隨便一段,撰寫一篇經論,讓在座的諸位大家來點評一番,如何?世子可有這個信心?”
湯賓尹環顧四周,淡然而笑,似乎絲毫沒有注意到王永光陰沉得嚇人,幾乎要擇人而噬的灼灼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