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等情形下,你一個即將謝幕的巡鹽御史的準女婿,能威嚇得了誰?
當然,你是朝廷官員,開海之略也的確是朝廷大計,中書科掌握開海大權,關系整個江南利益,江南士紳都矚目仰望,誰都會給你幾分薄面,場面上的尊重肯定要到位,甚至你提一些要求想法,只要不過分,大家也都會附從。
但你要明白,這有底線,不能過分,這可不是我們鹽商的本份兒事兒。
給你是情分,不給你是本分。
起碼馮紫英在環視著這座下一干鹽商們時,是從這些鹽商們表面謙恭客氣背后收獲了不少這樣的感覺。
這二十家鹽商,每一家都曾經是接過駕的,甚至有好幾家接過兩次三次甚至四次駕。
太上皇南下暢游江南時,在揚州在金陵在杭州在蘇州,都曾經在他們這家或者那家的別苑園林里逗留過,甚至還題詩作畫,留下了墨寶。
雖然這些鹽商們馮紫英大多都沒見過,但是這么久來,有汪文言和吳耀青的反復介紹灌輸,對這些鹽商們他已經不陌生了,甚至他可以很熟練的把八戶十二家的姓甚名誰籍貫家庭成員說得一清二楚,甚至對某些隱秘也一樣了然于胸。
不過這不是馮紫英想要的東西。
這些人是鹽商,不是其他群體,對其他有效的手段,對這些人未必合適。
殺雞嚇猴,那也得區分雞和猴,刀如果捅到了猴的身上,興許沒能殺死猴,卻有可能濺自己一身血。
比起海商們來,鹽商們知情達意觀風辨色的能力的確要強得多,起碼在明面上就要做得漂亮得多。
馮紫英剛一踏入花廳里,鹽商們無論老少,都早早起身作揖行禮,而且各個畢恭畢敬,臉上溫和謙卑的笑容,讓你挑不出任何毛病來。
馮紫英意識到這樁事兒恐怕不好辦了。
難怪先前龍禁尉在南直隸的這一位蘇千戶在聽聞自己介紹鹽商的情況時一直皺眉不語,一直到自己說完,都沒有明確表態,只說需要根據情況來決定。
這是委婉的托詞,馮紫英有一定心理準備,但是這是在盧嵩有明確指令給這一位的前提下,依然如此曖昧,就不能不讓人心驚了。
百年盤踞,若是能隨意被人掀翻,這些鹽商也就不配坐在這里了,但是要實現自己的目標,要完成上邊的任務,馮紫英同樣知道,有些人就必須要灰飛煙滅。
有些時候,你身處在這個位置上就是原罪,至于其他理由,可以找出一百條來。
”諸位,能在這里見到大家,本官甚為喜悅,……,可能大家對我不太熟悉了解,或者知曉其人,但是卻不知道本官此番南來的目的,……,嗯,甚至很多人都會疑惑怎么就找到我們頭上了,是不是朝廷又要搞什么捐輸攤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