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李道云的疑惑,嚴九無奈一笑,道出了自己到了港城之后的過往。
在劃撥到了湯恩伯部之后,跟著部隊嚴九參與了幾次大戰,可謂是九死一生。雖然越打離家越遠,不過當時國難當頭,一個小小的個體也沒有辦法。可是后來豫湘桂戰役湯恩伯部潰敗,整個部隊都被打散,顛沛之中嚴九一路被裹挾著,就到了廣東。
從東北到廣東,幾年之間,隨著炮火和血肉,嚴九竟橫跨了整個中華。人不是機器,全憑著一口氣兒。
眼看著自己距離家鄉越來越遠,嚴九終于累了乏了。當時的潰兵流向主要有兩個方向,一個是滇西。這一部分人大多被重新組織起來,參加了入緬作戰,大部分人在野人山里邊兒流盡了最后一滴血,少一部分則是成為了遠征軍,在緬甸抗戰寫下了抗戰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可是嚴九和當時的同袍們走的是另一條路;在廣東被打散之后,嚴九和幾十個袍澤弟兄在廣東茍延殘喘了一陣子之后,內戰爆發。徹底厭惡了打仗的一批人,就在這個時候當了逃兵,偷偷的跑到了港城。
那個時候的港城雖然也動蕩,但是大英帝國余威尚在,卻是沒受到多少波及。
像嚴九這樣的人,在那個時候可不少。他們大多是泥腿子出身,沒打仗之前都是地里刨食過活,參了軍之后除了扛槍打仗,仍然是沒啥本事。就這么的,一群不被社會所接受的人組織了起來,成立了幫派。
靠著打仗時候那一股子狠勁兒,以及不拼命就活不下去的窘迫,這批人硬生生在港城打下了一塊地盤,靠著碼頭討了一份生活。
站穩了腳跟之后,嚴九曾經有過一個相好的。亂世之中民不如狗,雖然港城受戰爭影響不大,可是大部分人仍然過得不好。當時那個相好,就是在碼頭邊兒上的暗娼。
當時嚴九是真的想安定下來,有個自己的家。那姑娘也不是什么浪蕩成性的,敞開褲襠做生意,也無非是為了求口吃食。
可就在那姑娘脫了旗袍換了粗衣,想跟嚴九一心一意過日子的時候,碼頭上火并,在社團里做飯貼補家用的姑娘出了意外,死了。
對于嚴九來說,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人就三個;
在自己小時候父親去世之后,一個女人拉幫著一雙兒女硬生生從山東跑到了東北,讓自己活了下來。另一個是自己姐姐,在娘親死了之后把自己樓懷里藏在水缸里,躲過了日本人禍害。最后一個就是這相好,給了自己刀口舔血那些年一直心心念念的一個家。
這三個女人,在不同時期給了嚴九同樣的,活下去的希望。
可是從自己沒過門兒的媳婦一死,嚴九心里邊的希望沒了。
沒了希望也就不想要命。
打那以后,碼頭上每次和搶食兒的干,嚴九都沖在第一個,做起事情來比誰都狠。雖然在社團里邊兒他不是歲數最大資歷最高的,可是人狠,而且老嚴家祖上都是大夫,嚴九雖然沒從自己那早死的爹爹那繼承下來醫術,卻也識文斷字兒。
靠著這兩優勢,兩年下來反倒是成了頭。
都是那個時代過來的,各自都有自己的一番經歷。可得知嚴九那些年遭的難,受的罪,李道云仍是唏噓不已。
“舒華,這些年你受苦了啊。”
抹了抹在眼眶里邊兒打圈的眼淚,李道云嘆了口氣。
嚴九則是擺了擺手,苦笑道:“二鳳死的時候,我就想明白了。這輩子,我可能就是克親的命。與其得而復失后肝膽欲裂,還不如自己一個人干凈利落。所以再往后,雖然也有過女人,可是從來都沒過心。就這么,幾十年也就過去了。”
李道云點了點頭。
在這一點上,他和嚴舒華有共同之處。
轉既,想到嚴時琳和嚴時強,李道云又是不解:“那照你這么說,時琳和時強……是怎么回事兒?”
“你比我好命。雖然我姐沒的早,可是至少還給你留下了個子嗣,活著也有個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