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管家今年已是六十有二,是這兒的“元老級員工”了,孫家三輩兒的少爺全都是他親眼看著長起來的。
看到這兒或許有人會覺得奇怪,“三輩兒”豈不是連孫亦諧的爺爺也算上了,難道這管家十歲就在這兒打工了?
還真沒錯,當年孫管家剛來孫府的時候,就是十歲,是被人“賣”來的。
那個年頭嘛,這種事也很平常,很多窮人家孩子多了養不活,便挑個年歲大些的賣掉,給那大戶人家當家丁丫鬟使喚。
運氣好的呢,趕上東家仁義,還把你當個人看,跟你講點基本人權啥的,當然了……勞動法什么的你就甭想了。
而運氣不好的呢,做牛做馬、挨打挨罵……也是一輩子。
這孫管家無疑算是運氣好的,從打雜的小童到家丁、再到管家,雖說也苦過也累過,但打罵確是沒怎么挨過。
孫府這幾代的當家對下人都算是不錯的,只要你守規矩、好好干,不要心術不、作奸犯科,那待遇便不差;哪怕你是賣身進來的,也會給你算工錢,干個十年八年之后,你若是攢夠了錢說你要走也行,老爺甚至會多給點遣散費讓你出去之后能自己干點兒買賣什么的。
那時候的有錢人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算是很仁義了……那種把下人當豬狗一樣對待、打罵虐待致死再埋了的也有的是,只要賣身契在那兒,這事兒官府都不好管。
所以說孫家能在杭州有這樣的勢力也是有道理的,就是在這些小事上一點一滴的積累,才能慢慢沉淀出口碑來。
哪天孫家真要遇到點兒什么事兒了,老百姓也愿意為他們說幾句好話,乃至出幾分力……比如上次孫亦諧發動全城銀匠給銀子做手腳的事,換別人來辦,就算有錢也未必能辦得那么利落。
而這孫管家對東家的忠誠,就更不用說了——他都在這宅里待了五十年了,這里就是他的家啊。再加上他自己也沒成過婚生過孩子……說句占便宜的話,他看孫員外和孫亦諧,就跟看自己的兒子孫子是一樣的;眼下他讓家丁只把孫亦諧叫來,而沒有通知孫老爺,也是因為他很清楚這種事還是得讓精明強干的少爺來搞定,找老爺來非但解決不了問題,沒準還會把他給嚇著。
“嘶……”孫亦諧聽到管家的話,當即是齒間吸風,皺眉疑道,“到底怎么回事兒,那屋里怎么了?”
“呃……”孫管家沉吟了一聲,看了看站在孫哥邊上的云釋離,并給自家少爺使了個眼色。
“但說無妨。”孫亦諧明白他的意思,便又應了這么一句。
管家得到了肯定的答復,便點點頭,接著道:“少爺您可還記得,傍晚時分,知府大人曾差人送來過一幅畫兒?”
“記得啊。”這就是幾個時辰前的事,孫亦諧自然還記得,“說是什么什么……‘游湖遇仙圖’?”
“對,就是那幅畫。”孫管家壓低了聲音,朝前湊了幾分,并側目看向了數米外的那個儲藏室,“方才巡夜的小五路過那屋門口的時候,聽見屋里有女人的聲音,他走近聽了聽,那女人好似還是在唱曲兒……
“按說這屋里只堆了東西,不該有人,更別說這三更半夜的……誰會在那黑麻麻的屋里唱啊?
“小五他越想越不對,覺著害怕,就來我屋把我喊醒了……他跟我一說這事兒,我還以為是這小子半夜發夢呢,但我又一尋思,小五平時挺老實一孩子,不會撒謊,所以還是跟著他來看看。
“沒想到……真有聲兒啊……”
說到這里,孫管家的臉上也浮現了明顯的懼色:“老奴我也怕啊,不敢開門,所以就戳破了門上的窗戶紙,借著燈籠的光亮往里瞧了眼……結果一看吶,居然是那畫里的女人在唱……”
他的話到這兒,便戛然而止。
咱且不說孫亦諧和云釋離聽了這話什么反應啊,還是先來講講那幅畫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