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給我住手!”
曾漢儒蒼老卻不失厚重的聲音從都指揮使司里傳了出來,遞到了府門前每一個人的耳朵里。他一身紅底緙絲官袍,胸前一幅豹樣補服,大步流星的朝門外走了出來。
安逸倒是第一次見這位老指揮使,充滿著歲月痕跡的臉上早已是溝壑縱橫,渾濁的目光中卻帶著專屬于行伍中人的那種堅定和不容置疑。
他往身旁壓了壓手,示意金銘尹他們幾個把手里的短弩放下,畢竟他們今天還是主要來找這位指揮使大人解決問題的。
臺階上的侍衛們當然還是以指揮使的話作為第一軍令,連忙將胯刀收回腰間,撤到一旁。
曾漢儒走到臺階前,看了看前面被綁著的夏昂,又掃了一眼府門前這披麻戴孝的幾具尸體和一眾跪著的百姓,面色鐵青的問安逸道:“如果老夫沒猜錯,你應該就是那個新來的華陽縣的團練使吧。不知道你今天在老夫這指揮使司的衙門門前大鬧,所為何事?”
都指揮使可是朝廷三品封疆大吏,一大清早出門就見到這滿眼的孝袍和地上的七具尸體,難免的心中有些不快。
安逸聽曾漢儒這么一問,心里也是不慌,不緊不慢的從懷中掏出了一卷有些泛黃的宣紙,兩步走到臺階下,一撩這身下的衣擺,跪在臺前,將這卷宣紙舉過頭頂,朗聲說道:“稟告指揮使大人,在下正式華陽縣團練使安逸,現奉命駐防松嶺村。昨夜在下駐防期間,遭到五谷教眾的突然襲擊,倉促之下冒死抗擊,方才得保百姓無一人傷亡。”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匪亂已被在下平定以后,成都守備將官夏昂突然率眾前來,百姓和我們都以為是指揮使大人派官軍前來協助我們追擊逃匪,無不簞食壺漿、歡欣鼓舞,哪知道夏昂突然發難,殺戮百姓、火燒軍營!以至于松嶺村百姓數十余人僥幸從匪患手里逃得性命,卻死在了官軍的刀下,我營中十一名軍士至今下落不明,軍中所屯全部糧草、屋舍都被化為灰燼。在下斗膽率軍將此賊擒下,帶著松林村五百三十二戶的萬民書,聽后大人發落!望大人明察!”
那列在門口兩側的侍衛見狀,連忙快步小跑下臺階,雙手從安逸手里接過這萬民書,呈到了曾漢儒的面前。
“他說的可是實情?”
曾漢儒沒有馬上接過侍衛手里這封萬民書,而是面無表情的看著夏昂,眼底處籠過一絲陰翳。
“不是的大人,我真的是去剿匪的,我沒有.......”說著說著,夏昂的聲音就漸漸的小了下來,并不是他已經放棄了辯駁,認罪待參,而是他看到老指揮使眼睛里的寒意愈來愈濃,已經冷到凍結了他那還打算申辯的喉結。
“這么說,確有此事了?”
曾漢儒緩緩的閉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不過在場的人任誰都能看出來,他那鼓起的胸腔里填充的是慢慢的怒氣。
忽地,他又猛然的睜開眼,轉頭看向曾子仁,“你可知道此事?”
曾子仁是被老指揮使捧在手心兒里長大的,他可從來沒有見過父親如此恐怖的摸樣,盡管臉上看起來古井無波,但是極具殺意的眼神已經從那黑色的瞳孔中四散而開,
“父親,孩兒實不知情啊,我只是讓夏昂去剿那收‘例糧’的五谷教,沒有讓他殺這些村名啊!”曾子仁被父親這么一瞪,嚇得腿都軟了,哪還記得別的,往曾漢儒前面這么一跪,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腦全說出來了。
那身旁的夏昂聽到他連五谷教都供出去了,心中暗道一聲苦,這個小少爺真是個扶不上墻的主兒,這個節骨眼兒上倒變成個實誠的乖孩子了。
跪在臺階前的安逸心中可是聽了個明白,果然又是曾子仁想出來的餿點子,雖說這次可能不是專門針對自己,但是如果昨晚江如月不在的話,可能安逸就帶著所有人調防雙流村了,那到最后被夏昂一頓糟蹋不說,指不定這小少爺還得想個帽子給自己扣上呢。到時候自己可就百口莫辯了,駐防團練使能脫得了干系?恐怕不死也要扒層皮。
曾漢儒聽完兒子的話,突然自嘲似的苦笑了一下,然后嘆了口氣問道:“子仁,你之前不是說這件事兒是西北的流民干的,和五谷教無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