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宗臣忙抬抬手,示意他坐到旁邊,“朱先生,事已至此,我看就把遞上去的升任名單里再加一個人吧。”
那名被喚作朱先生的中年男子面容微笑,應道:“竹大人的意思是,把安逸加在里面?大人打算委他個什么官職?”
竹宗臣放在桌案的手指輪番敲擊著桌面,想了想說道:“把成都守備將官的位置給他吧。”
朱先生皺了皺眉頭,對于竹宗臣的決策有些不解:“大人,這個官職委給他,就相當于把整個成都的綠營都交給他了,是不是有些過高了?”
“我已經收到徐公公的回函,王京里的事兒,已經打點的差不多了,在我動身去王京之前,不希望有任何把柄留在四川。既然安逸大難不死,那就讓他幫我掃掃地好了,總不能再指望曾子仁那個蠢貨吧。兵權的事兒,我們手里攥這個小指揮使,他成不了事兒的。”
朱先生思若恍然的點了點頭,“大人的意思是?驅虎吞狼?”
竹宗臣搖了搖頭,剛才還怒如火燒的眼睛里,這下又冷若冰霜,“朱先生高看他們了,頂多就是個鷸蚌相爭,最后還得老夫這個漁翁來收拾殘局。”
“大人,曾子仁求見!”
聽門外傳來的侍者的聲音,
朱先生聞聲起身拱手道:“那竹大人先忙,在下先行告退。”說著,他就拐了個彎兒,朝著正廳后門而去,
“先生慢走。”
竹宗臣拱手別過,然后清了清嗓子,朝著門外說道:“讓他進來吧。”
“竹大人!”
曾子仁穿著一身黑色的棉布衣服,跪拜在廳堂中央,
他一改之前華麗錦袍的樣子,腰間和頭上紛紛札著兩條白綾孝帶,眼窩深陷,周圍烏黑腫脹一片,臉色也很是蒼白,全然沒有了日前那光彩照人的少爺模樣。
竹宗臣趕忙從座位上站起身,雙手扶起里趴在地上的曾子仁,一臉心痛的說道:
“賢侄何以憔悴至此啊!”
曾子仁被他扶著慢慢站起身,重重的嘆了一口氣道:“家父不幸為國捐軀,昨晚守靈一宿沒睡,讓大人見笑了。”
竹宗臣一邊將他扶坐在下首的太師椅上,一邊很是悲傷的說道:“賢侄,老大人的事,我也很是傷心啊,鞠躬盡瘁幾十年,居然被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亂匪給害死了,說起來這事怪我,用兵之事還是應該找老大人商量才是,唉!”
曾子仁默默的從懷里掏出那一尊虎符,放在竹宗臣的桌案前,有些黯然道:“說來讓大人笑話,家父生前子仁就是個不孝子,總是讓他為我操心,最終也是因為自己的魯莽.......葬送了他的性命,絕怪不得大人。”
說著說著,那蘊滿淚光的眼睛腫,又塞滿了后悔、懊惱、委屈、悲痛,以及千千萬萬想對老爺子說的言語,
竹宗臣瞥了一眼面前桌案上的虎符,感覺到這小少爺值此大悲之后,有點萬念俱灰的感覺,便岔開老指揮使這個話題問他道:“賢侄以后作何打算?”
曾子仁低著頭,默然道:“唉,一輩子都沒怎么聽爹的話,現在他都不在了,我總不能還逆著他的話來吧。我把虎符交還大人之后,就按我爹說的,搬出成都,回鄉下去,做個富家翁,了此一生罷了。”
竹宗臣心道這老指揮使還真是了解自己這兒子,對于曾子仁來說,富家翁這個選擇既有必要的條件,又有必然的原因,是最好不過的去處了,
只是,這不太符合竹宗臣的想法....
“也罷!”
竹宗臣故作嘆息道,
“既然賢侄已經厭倦了世俗官場,打算過那閑云野鶴的生活,那我就再奏請皇上收回成命就是了。”
成命二字,
還是如竹宗臣所料的那樣落在了曾子仁的耳朵里,
曾子仁抬起頭,眼神似若無意的朝著竹宗臣瞟了瞟,“大人.....大人說的成命是與我有關嗎?”
竹宗臣把頭轉向一臉憔悴的曾子仁,重重點頭道:“那是當然,本來打算向圣上表奏賢侄為四川代理都指揮使,子承父業也很合理,我想皇上也不會反對,不過既然賢侄沒有此意,那邊作罷吧。”
說著,他就站起身來,招呼著下人取過一副筆墨,欲要提筆起折子的架勢。
“大人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