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夢中的囈語,還是清醒的胡話。
江然閉著眼睛,眼前一幕幕閃現著那晚的事情,小嘴緊緊抿著,不讓自己再哭出來。
老漢兒沒了,他已經沒有親人了,他不能給李嬢嬢添麻煩。
他知道這些,所以更加強行忍著淚,假裝睡去。
“瓜婆娘!”
門外一聲怒吼聲。
屋里的江然,不由的嚇了一激靈,緊閉著雙眼,假裝睡覺。
李嬸連忙起身,看向窗外。
“不要命了!還跟那小喪門星在一塊,趕緊會回家做飯去!老子餓死了!”
連綿不休的怒罵聲中,江然呼吸均勻,仿佛聽不見一般。
李嬸輕聲道:“嬢嬢先回趟家,晚點再來看你,娃莫怕。”
江然一動不動,還是沒有回應。
李嬸輕嘆了口氣,只聽門外又傳來叫罵聲:“瓜婆娘,要死了你!你要死自個兒死去,別連累老子!”
緊接著“砰砰”幾聲,拳頭打在肉上的聲音傳來。
李嬸壓低聲音,帶著哭腔道:“別打,別打,回家再說......”
江然握緊了拳頭,聽到人聲逐漸遠去,他緩緩睜開眼睛,眼淚已經打濕了枕頭。
他蜷縮著身體,蜷縮,再蜷縮,恨不得縮成一團。
他悄悄的,將被子拉起蒙住頭。
只見,那破舊的被子里,微微抖動,傳出了孩子壓抑的哭聲。
都說人走茶涼,事實也的確如此,更何況江然被道士批命為“災星”,誰人不怕死,還會靠近他?
江父的喪事,是村委會出錢給辦的。
往日熱情的鄰居,大門緊閉,沒有一個人來看看。
村里雇了兩個壯勞力,悄悄的將江父葬在村外后山,仿佛是躲避瘟神一般,連夜把江然塞進一輛白色面包車。
十月半,天氣將寒,大風吹落滿樹的葉子。
江然趴在車窗上,看著熟悉的小路不斷后退,不斷遠去。
那高高的山坡,在他眼中,漸漸縮小,直到窮盡目光也看不到山尖兒。
身邊的大人們,自顧自的交談著,似乎江然根本不存在一般。
他扯扯嘴角,讓自己露出諂媚討好的笑容,輕聲問:“叔兒,你們送俺去哪兒?”
村長聞言,身子微微一震。
目光斜瞟向他,那眼神,如同冰一般寒冷,又如看著一只蒼蠅一般,充滿了厭惡。
江然嚇得渾身一顫,不由得縮縮脖子,再也不敢問話了。
八歲這年。
江然第一次來到了城里。
也是第一次知道,世上有個地方,叫做“福利院”。
他木然的站在福利院門口,看著白色面包車遠去,大霧將視線模糊,他還穿著單薄的衣衫,冷風呼嘯而過,吹得衣衫貼在身上。
這時候,江然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猛地跑了起來,奮力追趕著面包車,一邊跑一邊哭喊:“對不起,我錯了,對不起。”
“叔兒!別扔下我!”
“嬢嬢!”
“帶我回去吧!”
“我會聽話的......”
“你們回來啊!”
“別,別扔下我,求求你們了,帶我回去吧......”
面包車消失在大霧之中,江然腳一軟,摔倒在地上,泥水濺了一臉。
他嘶聲痛哭著,不斷的認著錯:“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一只通體漆黑的小貓,從路邊輕巧的跑來,用頭使勁蹭著他的臉,江然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將貓抱起來,小貓似乎通曉人性,不住的蹭著他。
他將臉埋在黑貓身上,肩膀顫抖著,眼淚不停的落下來:“別丟下我......”
“都是我的錯...”
“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