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婷早就出屋了,一開始她和竇紅線在一起好奇的看著這一切,此刻也去給母親幫忙,竇建德父女滿臉狐疑的看著這一切,有點摸不著頭腦。
時間不長,鍋內的水已經滾沸,李泉對田瞎子笑道:“田……術士,你們兩人的話我不好辨別,我想問問這貫錢。”田瞎子聽李泉要“問銅錢”,頓覺一頭霧水,但聽院子里沒人反對,只好把錢遞給了李泉。
李泉走進灶間,把錢放進鍋里,只是十幾個呼吸之間,水面上就泛起一層油花。李泉請竇建德移步來到灶間,竇紅線也跟了進來。父女兩個看看水面的油花,又看看李泉,片刻之后,三人都笑了。竇紅線眼中小星星閃閃發光,一面瞟著李泉,一面搖晃著竇建德的胳膊,說道:“要不是這位小郎君,阿爺可就冤枉好人了。”
竇建德問李泉:“小郎君是何時起了疑心?”
李泉答道:“大多人只會關心銅錢的數目,很少有人會看穿錢的麻繩有幾股,但是如果看不到銅錢的人,不難用手摸出麻繩的形狀,至于以彎曲的銅錢來卡住繩結,更是習慣摸索的人才有的習慣,我們普通人應該是再多打幾個結。”
竇建德微微點頭,李泉又補充道:“法曹斷案之后,我看田中隱約有得意的神態。法曹洗脫我的罪名,并追究他的反坐,只有法曹出錯,他才有機會以法曹昏聵無能的理由,為自己翻案。田中雖然是個笨蛋,但是他與這兩人熟悉,自是知道二人品行,事都是人做的,有時,不用具體追究事,只需認清做事的人就可以了。”
竇建德脫口而出:“殺才可惡。”
李泉又說:“張屠戶雖然面目兇惡,但古人有言,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田術士雖然可憐,但弱者未必就占理。張屠戶說他的錢是一文文攢起來的,小子想他是一個屠夫,手上自是油膩,摸索銅錢之時難以避免沾染。既是一文文攢起來的,時間必久,時間久了,眼睛看不到油膩,鼻子聞不出油膩,但是一遇熱水,油膩必顯。”
竇建德走上一步拉住李泉的手,正色說道:“若不是小郎君細心,某今日險些冤枉好人。”李泉連稱搖手,推說不敢當。
幾人又回到院里,田瞎子已經拜服在地,不敢發聲,田中盯著李泉的眼神,有幾分惡毒,又有幾分困惑,心道:“這個小子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聰明了。”
張屠戶早已經流下淚來,謝完竇建德,又謝李泉,口稱多謝兩人的救命之恩。
竇建德有些納悶,一貫錢而已,何至于此?
李泉聞言問道:“張屠,你對這一貫錢看的這么重要,是有什么內情嗎?”
張屠戶一個粗壯的漢字,哽咽著說道:“小人自幼沒了阿爺,是阿娘把我養大,因為家里窮,沒人嫁給我,這才倒插門來到田李村。丈人對我很好,我的手藝也是他老人家教的,可惜前幾年去世了,家里只剩我和渾家還有兩個小子。我渾家其他還好,就是愛財,不讓我拿錢孝敬老娘,我看在丈人的面上,也不愿和她認真計較。”
李泉微微點頭,看來田瞎子說的不錯,這是一個“妻管嚴”。
按照習俗,入贅的女婿就算是女方的兒子,不僅孩子要隨母性,也要與家人斷絕來往,盡管這有些不通情理,但世事就是如此,倒也不能指責張屠戶的媳婦過份。
張屠戶又說:“我平時賣肉,每天回來跟家里的對賬,大的數目不能出錯,但是也能摳出一文半文的。我在賣肉的案板下面安了一個暗格,積攢多了就托人買點米面給老娘送去。前幾天鄰居有人來鎮上買肉,說我老娘病了,弟媳婦不肯給她抓藥,再晚幾天怕是要不好了,我這才把錢翻出來,找了一根麻繩穿了一貫錢,想著趕明回去看看老娘。也是我著急了,就這樣放在案板上用褡褳蓋住,這才被田瞎子摸到。竇大人,這一貫錢,是我老娘的命啊!”
竇建德聽完張屠戶說明原委,心里對他頗有一絲歉意,又贊嘆他是個孝子,正要好言安撫幾句,眼角卻瞥見李泉臉上怒意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