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絕圣手家境貧
在皇權至高無上的時代,誰敢向萬歲爺看起,那就離抄家滅門不遠了。但是在盛唐時期,卻有這么一位文士,官不過副縣級待遇,卻被堂而皇之的稱為“天子”而安然無恙,就能想到他是多么與眾不同了。這就是后人稱之為“七絕圣手”、“詩家天子”的王昌齡。
王昌齡最擅長的是七言絕句詩,也就是每句七個字的四句詩,明代的大史學家、文學評論家王世貞評價說王昌齡的絕句與李白想比還要強一些,兩位都是神一級的作品。也有人評價他的七絕應該是唐朝的第一,說“七絕第一,其王龍標乎?”頂著南宋豪放派詩人、詞人、詩論家幾頂桂冠的劉克莊在《后村詩話新集》卷三中說過:“史稱其(昌齡)詩句密而思清,唐人《琉璃堂圖》以昌齡為詩天子,其尊之如此。”王昌齡的詩家天子就是這么來的。
不過也有考證,在那個時代,哪怕像李白那樣叫“仙人”都行,畢竟跟皇帝不直接沖突嘛,你做你的仙,我稱我的帝,但是不可能稱天子的,劉克莊對王昌齡“詩家天子”的評價應該是“詩家夫子”的訛傳。因為王昌齡在擔任江寧丞的時候,住所被稱之為“琉璃堂”,他曾經在這里給別人講解詩文,這種“身為人師”的經歷,是可以被尊稱為“夫子”的,也并不犯忌,就像李白寫詩給孟浩然就有“我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的句子。
即便“詩家天子”有所訛傳,可是“七絕圣手”的稱號卻是實至名歸。
一是數量多。王昌齡流傳下來的詩歌有四卷,共210首左右,七絕就有70多首,占了全部詩歌的三分之一。在整個盛唐期間,七絕詩歌四百七十二首,其中王昌齡70多首,占了全部盛唐作品的六分之一。
二是影響大。初唐七絕只有七十七首,到了中晚唐,七絕的數量僅次于五律,成為了主流。王昌齡、李白這兩位七絕大家,使七絕逐步發展成熟,成為后期詩歌領域流行的體裁。后人也評價,王昌齡建立了七絕的法度,對后世影響極為深遠。《圍爐詩話》是如此評價的:王昌齡七絕,如八股之王濟之也。起承轉合之法,自此而定,是為唐體,后人無不宗之。
三是質量高。王昌齡200首的詩歌作品不是特別多,但是整體質量水平高,很多名句千古流傳,尤其是七絕詩,幾乎首首經典。可以說,王昌齡是發布爆款文比率最高的公眾號。眾多的名句可以例證: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憶君遙在瀟湘月,愁聽清猿夢里長;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騮馬新跨白玉鞍,戰罷沙場月色寒;繚亂邊愁聽不盡,高高秋月照長城;玉顏不及寒鴉色,猶帶昭陽日影來;琵琶起舞換新聲,總是關山舊別情;前軍夜戰洮河北,巳報生擒吐谷渾;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青山一道同**,明月何曾是兩鄉;高樓送客不能醉,寂寂寒江明月心……
王昌齡還是一個詩歌藝術的理論家。眾多的詩詞愛好者,都知道古典詩詞的“意境”理論,這是清末的國學大家王國維藝術論的中心與精髓,他所著的《人間詞話》通篇都在闡述這一學說。但是少有人知的是,“意境”理論最早是由王昌齡提出來的,后來經過歷代詩人的繼承和發展,到了王國維這里,誕生了這位集大成者。
王昌齡生于武則天稱帝的圣歷元年(公元698年),這點毫無爭議。但是關于他的籍貫,卻有三種說法。
一種說他生在江寧,也就是現在的江蘇省南京市下轄區。那么他應屬瑯琊王氏,發源在西漢時期的瑯琊臨沂(現在的山東省臨沂市),發展于曹魏西晉,確立于東晉初年并達到最盛時期,史稱“王與馬,共天下”,由于五胡亂華衣冠南渡,這才到了江寧。一種說他出生在山西太原,那他應屬太原王氏。還有一種說他生在京兆(長安),那么他應屬京兆王氏。
無論是哪一個王氏,有一點大家公認,他是名門望族之后。
不過,曾經烈火烹油的家族,傳到王昌齡這一代算是徹底破敗下來。王勃、杜甫等人,都有一個為官做宰的祖父或父親在史書留名,王昌齡在史書一出場,就是一個草根。
早年的王昌齡,家勢已經式微,他在故鄉耕讀,并沒有王維早年那種“相逢意氣為君飲,系馬高樓垂柳邊”的豪奢之氣。同時,他也覺得,做一個尋章摘句的書蟲,未必就對家國有益,所以他才有心投筆從戎,漫游邊塞尋求機會。全唐文收錄他的《上李侍郎書》中,他吐露心聲,追憶了自己的家境,抒發為國報效的豪情(持衡取士,專在文墨,固未盡矣……昌齡久于貧賤,是以多知危苦之事。天下固有長吟悲歌,無所投足,天工或闕,何借補之?茍有人焉,有國焉,昌齡請攘袂先驅,為國士用)。
二、漫游邊塞譜新聲
王昌齡在22歲的時候,趕赴嵩山學道,當時是唐玄宗開元八年(公元720年)。當然,他的初衷并不是遁世隱居,而是歷練自己的開始,也跟唐朝立道教為國教有一定關系。在嵩山,他學的并不是單純的“一氣化三清”,更多的是文章辭賦。三年之后,學成出師,只是不知道拿到畢業證沒?王昌齡開始了自己游歷邊塞的游學生涯,他在離開嵩山的當年,也就是開元十一年(公元723年),先是玩的省內游,足跡踏遍并州、潞州。次年,奔赴河隴,出玉門關,真正到達了戍邊抵御外族的第一線體驗生活。
他在往西北前往臨洮軍駐扎地鄯州的路上,途經武街古戰場,提筆寫下了一首《望臨洮》,和他后期激昂慷慨的邊塞詩不同,這首《望臨洮》充滿了對戍邊戰士的同情,和發動冷酷戰爭的對立,有點“空見蒲桃入漢家”的反對意味。
飲馬渡秋水,水寒風似刀。
平沙日未沒,黯黯見臨洮。
昔日長城戰,咸言意氣高。
黃塵足今古,白骨亂蓬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