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那如林的槍陣,再看看青石板上的點點血跡,還有被踢倒跪在地上的狼兵,以及站在陣中面色陰冷的錢淵,胡宗憲覺得有點頭痛。
早在來浙江之前就聽聞錢展才的大名,之后又陸續幾次接觸,前段時間還并肩作戰,胡宗憲覺得自己已經將這位松江秀才看得清清楚楚,但沒想到對方也會打架……
不過胡宗憲突然感覺一陣輕松,都說錢展才心機深沉,但畢竟那是個年未滿二十的青年,有些血性,有些火氣也是理所應當。
轉頭看了眼才剛剛開始布置的臨時總督府,胡宗憲悄悄撇撇嘴,雖然狼兵頭目是哭著喊著去告狀的,但他不覺得錢淵會吃什么虧。
也是,這家伙從來不肯吃虧,就算剛才這一架,將近兩百的狼兵被揍的慘不忍睹。
“你安排狼兵入駐那棟宅院,這才和那人沖突?”張經皺眉又問了遍。
方浩言信誓旦旦的拍著胸脯保證,但同時眼神躲閃,張經知道八成是這小子在搗鬼,無論如何錢展才都不是那種無故惹是生非的人。
大踏步走出府門,張經一路徑直走到狼牙筅之前,一眼瞄去,對面盾牌之后,錢淵正冷然直視。
“你是華亭生員,召集護衛倒不是什么大事,但哪里來的如此多軍械?”
“無甲,無火器,不違例。”錢淵的回答干脆利索。
張經哼了聲,“放人。”
“道歉。”
錢淵不覺得自己的要求過分,但毫無疑問,張經覺得自己親自出面已經給足了面子。
張經原本就紅潤的臉變得一片紫紅,他壓低聲音厲喝道:“錢淵,本官是給雙江公一個面子,立即放人!”
錢淵沉默片刻后,放聲道:“田洲狼兵跨十八府洲遠道而來,多方絕不接納,但瓦老夫人領兵有方,秋毫無犯。
今日總督大人率永順州狼兵初至松江,狼兵隨意砸墻入屋,劫掠民間,肆無忌憚!”
“如若總督大人強令,錢某人不敢違抗,但從今日起,狼兵劫掠便是理所應當!”
錢淵冷笑道:“錢某雖是小小秀才,但卻是松江人氏,護衛鄉梓乃應盡之責。”
“如此罪過,總督大人背得起,錢某背不起!”
遠遠看著這一幕的蘇州同知兼任吳淞道兵備副使任環咂咂嘴,低聲道:“早就聽聞錢展才牙尖嘴利,還真是名不虛傳。”
錢淵今天是占了理的,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他都立于不敗之地,當然,這是建立在他知道張經很快就會遭殃的基礎上。
不過,錢淵無所畏懼,但他忽略了自己在東南文武官員中的地位和人脈。
浙江巡按吳百朋很是無語,在蘇州府分手后他一直留意錢淵的消息,臨平山大捷的消息傳來后,他還特意遙遙置酒相慶,沒想到再見面時卻和張經硬碰硬的懟上了。
看了眼無動于衷的李天寵,吳百朋無奈的上前,“總督大人,些許小事而已,何至于動氣,吳某和展才有份交情,就交給屬下吧。”
但張經的性格特點或者說弱點在這一刻迸發出來,他性情剛烈如火,眼中不容沙子,而且氣量稍顯狹窄。
王江涇大捷讓張經志得意滿,在知道聶豹北上回京之后,他更是覺得自己是東南擎天一柱,在這種情緒下,他如何忍得下對面那冷言冷語的區區秀才。
“總督,前些日子倭寇攻杭州,滿城皆驚,錢展才毅然出城擊賊,于臨平山助官兵大破倭寇,俘虜四百有余。”胡宗憲笑吟吟的添油加醋,“當時錢展才率領就是這些護衛,他們都于國有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