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在廚房里。
錢淵從鍋里舀起熱水,細細看了看顏色,放到嘴邊小心抿了口,然后從腰間取出一個小袋子。
“明早就出發,不去休息,還要做什么?”
聲音突然從身后響起,錢淵身子微微一僵,但手上動作不停,“天太熱了,正好翻出了些綠豆,煮些綠豆湯去去暑氣。”
“那這是什么?”王姓向導湊上來看了眼那小袋子。
“喏,洋糖唄。”錢淵將洋糖丟進鍋里,用勺子慢慢攪和,“還放了些蓮子……這家人倒是挺富裕的。”
“嘖嘖,大戶人家啊。”
“可不是。”
“我是說你……大戶人家啊。”王姓向導搖搖頭,“殷實人家也就煮些綠豆湯,你這又是蓮子又是洋糖的。”
錢淵臉色不變,笑道:“小時候家里還算有些錢,我不喜歡讀書,但沒辦法每天都要去,不去父親要揍我……”
“挺遠的,要走好長時間,父親有時候送我,但大部分時候都是一個人……”
“那時候我特別貪玩……”
錢淵的思緒慢慢展開,一些已經算得上久遠的記憶浮上心頭。
“特別是夏天,回家路上……下河去游泳,爬上樹頭去捉知了,經常玩到天黑才回家,母親訓斥,父親賞我一頓竹筍炒肉絲。”
王姓向導的臉上緩緩浮現出一些復雜的神色,有些柔和,有點恍惚。
“后來,母親每天中午煮一鍋綠豆湯,放些蓮子,冰鎮著擺在那……”
錢淵的聲音越來越低,廚房里陷入一陣沉默。
好一會兒之后,錢淵才回過神來,“可惜后來家道中落,再后來父兄在瀝港……真想喝一碗綠豆湯啊。”
似乎頗有感觸的王姓向導拍拍錢淵肩膀,低頭一看,“全放進去了?”
“這么多人呢,這點還嫌不夠。”
“真是敗家子。”王姓向導搖搖頭,“回頭得管著你,知道在海上一袋洋糖值多少銀子?”
看錢淵一臉茫然,王姓向導豎起兩根指頭,“至少兩畝地,如果拿到倭國去,還要翻一倍。”
“咱們可不是那位華亭錢家少爺,洋糖還是挺值錢的。”
“你知道那人吧?”
“對了,你不也是華亭的嘛。”
“不認識。”錢淵手上勺子還在攪動綠豆湯,搖頭道:“我不是華亭人,是青浦人,只聽說過……是華亭出了名的少年才子,后來好像還打了幾場戰?”
“那可是個狠角色。”王姓向導嘖嘖道:“嘉定一戰斬殺蕭顯,崇德一戰讓徐海無功而返,臨平山更是讓沈南山氣得吐血……”
“據說是用了巴豆,這可是個不講規矩的!”
錢淵的手有點哆嗦。
“處處和咱們作對,還偏偏每次都能占到上風,不說徐海,就是蕭顯和沈南山在海上也頗有些名聲呢,如今嘉興、松江、杭州都傳聞這廝是咱們的克星!”
“不過,也別說,如今錢淵這個名字在海上好大名氣,徐海開出了三千兩白銀的懸賞,五峰船主都不準手下侵擾松江!”
“嗯?”錢淵詫異回頭。
“真的。”王姓向導饒有興致的說:“據說有人占了一卦,說那錢家子是掃帚星轉世,誰惹他誰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