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前日去軍營,元敬練的一手好兵。”唐順之偏頭看了眼譚綸,“比臺州兵強。”
雖然到任只有半個多月,但戚繼光率千余義烏兵連續絞殺兩支小股倭寇,全殲敵軍,自身無一傷亡,此事已經遍傳臺州府。
“這難道不是好事?”譚綸哈哈一笑領頭走入書房,斟了四杯茶,“元敬,將人帶來吧。”
看著戚繼光離開的背影,唐順之抿了口茶,若無其事的說:“說起來這幾年,臺州、紹興、嚴州、金華各府都募新軍,但元敬練就的義烏兵確是一等一的強兵,也就錢家護衛可堪比擬。”
譚綸哼了聲沒說話。
“也難怪。”唐順之繼續說:“聽元敬說過,去年他和展才在杭州食園共度除夕,展才將護衛首領和數十護衛借出去,又給浙江巡按吳惟錫寫了信,元敬才能在義烏練就如此強兵。”
看譚綸還是不吭聲,唐順之忍笑道:“說起來展才這眼光真是一等一,元敬當日不過是個游擊將軍,無甚戰功,卻一力推薦他去義烏募兵練軍。”
譚綸終于忍不住了,“去年倭寇襲杭州,戚元敬俘虜四百……”
說到一半譚綸就住了嘴,去年那次臨平山大戰,首功是力主出擊的胡宗憲,其次是率兵將領戚繼光,但實際浙江人都知道到底是誰的功勞。
頓了頓,譚綸又開口說:“臺州強軍也不止義烏兵,游擊將軍盧斌所率處州兵也算強軍。”
“的確如此。”唐順之點點頭,“盧斌和展才是生死之交,嘉定、崇德兩戰皆并肩作戰,展才主持大局,盧斌沖鋒陷陣……對了,盧斌在處州練兵,也向展才借了人的。”
譚綸現在只想掀桌子!
你能借給戚繼光,能借給盧斌,怎么就沒想到你舅舅?
他們還都是在后方練兵,你舅舅我是在前線浴血奮戰啊!
對這個只是十年前見過一面的外甥,譚綸心里……挺復雜的。
自己剛剛上任臺州知府,瀝港被毀,倭寇四起,本就是倭寇侵襲重災區的臺州簡直像個在寒風中一絲不掛的小姑娘,瑟瑟發抖!
還指望巡撫衙門調兵來援,結果盧鏜、俞大猷率兵北上……當時傳聞是外甥出的主意后,譚綸真想拎著刀找錢淵好好敘敘舊。
妹妹怎么就養出這么個玩意!
三年眨眼而過,錢淵名聲鵲起,譚綸稍有安慰將往事拋之腦后,但很快他發現,錢淵這個名字是自己繞不過去的。
看看周圍吧,唐順之、戚繼光、盧斌,再遠一點的俞大猷、盧鏜,還有十多天之前來臺州巡視的浙江巡按吳百朋,甚至一個月前來臺州的浙直總督兼浙江巡撫胡宗憲,每一個都是外甥的至交好友,每一個都對外甥贊譽有加。
書房里沉默下來,譚綸板著臉不吭聲,剛才看戲的好心情全無蹤影,唐順之嘴角帶笑,慢慢品茶。
敲門聲擊碎了平靜,戚繼光當先走入,讓出了身后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人。
此人頭戴蓑笠,身披黑衣,行走間有一股令人不敢輕視的沉穩氣勢。
“好久不見了。”來人摘下蓑笠,露出一張黝黑的國字臉。
譚綸緊走幾步,兩手拱了拱,卻忍不住一把摟住來人,“二哥……”
一旁的唐順之和戚繼光都有點傻眼,前者只知道今晚密談的大概,卻不知道來人是譚綸的二哥。
后者是親自去海邊接應,嚴密監視,他很輕易的從膚色等細節上判斷出來人很可能是個倭寇,至少是個海商,卻沒想到居然是譚綸的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