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時間,大概就是去年六七月份,大嫂當時在食園。”錢淵拿起筷子撿了塊豆腐干,“張三這廝不會辦事,也沒點葷的。”
“晚飯豐盛的很。”錢鴻其實對張三頗為熟悉,“當時我在靈隱寺。”
“這就是了,當時王家姐姐懷了身子,經常去靈隱寺上香添燈油。”錢淵回想道:“應該是十月或十一月發現有身子了,所以母親才會決定不入京,今年三月到四月產子,所以我成親,母親也沒入京,反而遷居至此,是想讓你見見八兩。”
這番分析入情入理,絲絲入扣,讓錢鴻無話可說,他臉色木然,抬頭看了眼這位印象中只知道埋頭苦讀圣賢書的弟弟。
“八兩長的白白胖胖,漂亮的很,以后肯定是個俊小伙。”錢淵抿了口酒,“想必兄長這幾年也聽過錢展才這個名字。”
“那是當然,掃帚星轉世,海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錢鴻嘴角扯出一絲笑意,“都說你是倭寇克星。”
四年前的變故,四年后的現身,錢鴻這幾年的去向太明顯了,他不覺得能瞞得過才名在外的弟弟。
“不瞞哥哥,小弟如今也算小有成就。”錢淵壓低聲音道:“東南大員都和小弟有交情,不說小舅,金華府、嚴州府、徽州府、太平府都拉的上關系,就算是江西、湖廣甚至山西、陜西……”
“四年前,嫂嫂大病一場,延綿病榻,但堅不改嫁,如今終于再度重相逢,八兩是哥哥嫂嫂獨子,難道不想過好日子?”
錢淵悠然道:“哥哥過世四年,就算為父母守孝也不過二十七月,嫂嫂也該改嫁了,帶著八兩,嫁到山西、江西,誰能知道?”
“小弟這些年也算斂財有道,必定保證哥哥一家衣食無憂,不為錢財煩心。”
錢淵這段話的意思很明顯,你錢鴻就算淪為倭寇又如何,帶著老婆兒子徑直去江西、山西等地落腳,有我來幫你落戶,處理妥當,以后還能過上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好日子。
錢鴻神色掙扎,幾度試圖開口又閉上嘴,舉起酒杯一飲而盡,低下頭不吭聲。
“這也是為母解憂啊。”錢淵勸道:“兄長險死還生,這等好事卻要死死瞞著我……為什么?”
“嫂嫂懷孕瞞著我,生了八兩瞞著我……說什么是收養的孤兒!”
“無非是因為兄長在海上廝混,而我錢展才因數度敗倭名揚天下,誰都知道我和倭寇是死對頭……”
“母親是怕我大義滅親?或者怕我拿了哥哥去邀功領賞?”
“不至于吧?”
“說什么屁話!”錢鴻惱火的罵了句臟話,顯然這幾年的海盜生涯對他影響頗大,“小弟中了舉,又中了進士,還入了翰林院,前程遠大,萬一被人捅出有個做倭寇的兄長,日后仕途怎么辦?”
“謝過兄長。”錢淵沒有一絲停歇的追問:“那為什么兄長不肯帶著嫂嫂、八兩離開,難道是舍不得母親,去了江西,母親以回娘家探望的名義和兄長團聚。”
“也不必換姓,錢姓整個大明處處都有,又不是什么罕見姓氏,不會惹人注意!”
錢鴻嘆了口氣,又沉默下來,悶頭喝了兩杯酒才開口,“什么時候放我走,已經三天了,不能再等了。”
“去哪兒?”
回應錢淵的還是一陣沉默。
錢淵長嘆一聲,“天可憐見,原來父親真的還在!”
對面的錢鴻一臉的驚慌失措,現在才想起,兄弟重逢,但小弟從頭到尾都沒有問過當年如何險死逃生,也沒問過父親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