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猜測兄長錢鴻未死開始,錢淵就在想,父親錢銳會不會也沒死。
從走進這間屋子,看到錢鴻背影的第一眼開始,這個疑問就在錢淵腦海中盤旋。
巧妙的問話次序,錢鴻的反應,都印證了錢淵的猜測是正確的。
中國古代封建社會講究以孝治天下,這種理念已經深深映入每個中國人的內心深處,即使幾百年后也一樣。
錢鴻能幾次偷渡去杭州和妻子相會,又有了個兒子,卻死都不肯和妻兒隱姓埋名團聚,只可能是因為父親錢銳。
這個疑團解開后,但另一個疑團又出現了,父親為什么不肯走?
“四年前,我赴南京鄉試,昏迷三日被送回華亭,記得兄長接到消息,從城門口背著我一路奔回家,父親心急如焚,一日走遍松江府,請了七八位名醫上門,為此還惹得那些大夫很是不滿。”
錢淵轉頭看向錢鴻,“血溶于水,我也有些人手,接應父親理應無礙。”
“走不了。”錢鴻壓低聲音,“也不肯走。”
“不肯走……”錢淵嘆了口氣,這是能理解的。
當年曾祖鶴灘公錢福離世后,華亭縣人如此評價,鶴灘公留下三支,精華盡歸幼支。
不說錢淵、錢錚都是兩榜進士,選庶吉士,即使錢銳當年也是華亭出了名的少年才子,縣試案首又過府試,院試中了副榜,而且因為隨祖父錢福在蘇州萬卷樓飽覽眾典,學識淵博。
萬卷樓在后世名氣不大,但在明朝中期大名鼎鼎,錢福還為其寫下《萬卷樓記》,修建者是梧塍徐氏,當時徐家的家主就是和唐寅一起倒了大霉的徐經。
可惜后來錢家內訌,這一支被掃地出門,父母相繼離世,錢銳舍棄學業轉而經商,供養妻兒,還要供弟弟錢錚舉業。
總的來說,錢銳雖然是以商人的形象出現的,但在他內心深處,卻是以士大夫的標準要求自己的。
錢淵在心里琢磨,或許這是錢銳不肯離開的原因……他手上應該沾染了血。
所以,不肯走,這是可以理解的,但走不了……
“走不了……”錢淵從長時間的沉思中醒來,舉杯道:“父親在海上……被囚禁?”
“沒有,只是他如若離開,動靜有點大。”錢鴻有點膽戰心驚,沒想到一別四年,當年那個懵懂的小弟變得如此敏銳,從只言片語中就能察覺出這么多信息。
“動靜有點大……”錢淵腦海中靈光一閃,他猛地抬頭,不可置信的問道:“徐海謀主方軍師?!”
錢鴻目瞪口呆的看著錢淵,怎么也想不通,對方是如何猜到的。
其實這對于錢淵來說很簡單,對于這場東南倭亂,他從譚維口中聽見了很多熟悉的名字,但唯獨徐海謀主,這位神秘不露面的方軍師,是前世完全沒有印象的。
這下輪到錢淵目瞪口呆了,只是隨口一猜而已,特么還真的是那軍師啊!
都說歷史的進程有必然性,也有偶然性,有時候在某個關鍵點,一個人就能讓歷史的進程發生偏移。
之前和譚維見過面后,錢淵還在想,不管如何,這位方軍師的出現讓歷史發生了偏移,給東南沿海抗倭留出了備戰的時間。
但錢淵怎么也想不到,那個關鍵的人物……說到底還是因為自己這個穿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