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錢淵,錢銳、錢鴻父子很可能不會奔赴瀝港,不會淪為倭寇,會不會死于非命不好說,但在后面近十年的東南抗倭中應該只是隨波逐流。
正是因為錢淵的穿越,錢銳、錢鴻兩人被卷入這場席卷東南的風暴中,顯然,錢鴻暫且不說,錢銳必定起到了關鍵作用。
整理了下思緒后,錢淵開始仔細盤問。
“不錯,是父親私下慫恿徐海和汪直開戰。”錢鴻猶豫了下,忍不住回頭看了眼緊閉的屋門,才壓低聲音說:“其實父親和汪直暗中有聯絡。”
“噢?”錢淵精神一振,“父親是想借刀殺人?”
“不是,父親是想讓他們同歸于盡。”錢鴻低聲細細說了幾件密事,“就是因為暗中有父親通風報信,所以汪直才能壓得住徐海,但眼看著徐海敗亡,父親又為其出謀劃策……”
“葉宗滿那事兒……”
“你怎么知道葉宗滿和徐海聯盟?”錢鴻大為詫異,這件事算不上什么秘密,但知道內情的人很有限,“的確,這事兒也是父親做的手腳。”
錢淵起身踱了幾步,搖著頭說:“同歸于盡是不可能的,就算徐海、汪直都死了,也會有下一個徐海,下一個汪直。”
“從目前來看,殺徐海,留汪直。”錢淵摁住錢鴻的肩膀,“徐海可是要侵襲沿海?”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錢鴻眉頭緊鎖盯著錢淵,半響后才點點頭,“所以我才冒險來黃巖縣,讓母親她們趕緊離開。”
錢淵目光炯炯,摁住錢鴻肩膀的右手愈發用力,“徐海到底選哪里?”
“不知道。”錢鴻搖搖頭,“父親建言紹興,但徐海不置可否,事實上,徐海每次出戰都沒有明確的目標……想到哪兒打到哪兒,汪直為此吃了不少虧。”
錢淵怔怔出神了會兒,松開手嘆道:“不知道具體地點……兵力調配部署就沒有針對性……”
錢鴻小心翼翼的看著弟弟的神色,輕聲道:“小弟,你別怪父親……兩年多前,父親多次建言徐海,倭寇始終沒有大舉入侵松江府,后來又慫恿倭寇內斗。”
“父親一路從松江到嘉興,再到湖州、常州、蘇州……遍地尸骨,村落荒蕪,父親夜夜難眠,在平湖縣乍浦即將離海的時候,父親須發夾雜著銀絲……”
“聽到你中進士的那夜,父親大醉淋漓,說此生不再相見,松江錢氏絕無從賊者……”
錢鴻說著說著語調低沉下來,“最早父親想養好傷找個機會逃回華亭,但之后徐海看中父親攜帶身邊,父親不肯從賊幾度試圖投水自盡……”
“但知道徐海有侵襲松江的計劃,怕母親和你……勸說徐海改攻嘉興,回程又虛晃一槍沒有途徑松江”錢鴻看了眼錢淵,“之后他下定決心,手染鮮血不能回頭,才會慫恿汪直徐海開戰,
錢淵靜靜的聽著,聽著兄長用雜亂的口吻敘說這幾年的經歷,父親身為徐海謀主,深居簡出很少露面,極受徐海信任,兄長勉強算個小頭目,平日只護衛父親,只偶爾參戰。
錢淵在心里打了個問號,兄長錢鴻雖然很少就放棄舉業隨父親經商,個子高,強壯有力,身形魁梧,但不通拳腳,更不會用刀用槍。
但不管是在張三的描述中,還是錢鴻之前不服氣的言語中,都顯示錢鴻這些年是在一場又一場的廝殺中闖過來的。
“這么說來,父親兄長都不肯回來。”錢淵在心里盤算了下,“如果能在剿滅倭寇中建功,未必不能洗清……”
“回不來了。”錢鴻長嘆一聲,這些年自己手上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第一次舉刀殺人……那個面容扭曲的鄉勇的臉龐至今時不時出現在夢中。
父親更回不去了,雖然沒有親手……但為了松江府不受侵襲,多少無辜者的性命在他言語中消逝,要不是沒看到徐海授首,只怕早就投海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