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片黑暗,錢淵有些恐懼,他睜大眼睛試圖發現哪怕一絲一毫的光明,但什么都沒有,只有無處不在的黑暗。
沒有聲音,沒有光線,甚至手腳都不聽自己使喚,錢淵想張嘴大呼,但卻什么都沒聽見。
漸漸的,漸漸的,似乎錢淵本身也要被無處不在的黑暗吞噬,他用力咬了口舌頭,血腥味在鼻間旋繞。
不知道這是在哪兒,不知道過了多久,錢淵厭倦了,好累,好累……
他緩緩閉上眼睛,思緒漸漸停滯。
但緊接著,一些畫面在他腦海中閃過。
熊熊燃燒的村莊,手持滴血匕首的青年,腳后跟隨的黑貓……
畫面越轉越快,手持長槍的戚繼光,英姿颯爽的王氏,抱著黑貓的小七,躊躇滿志的高拱……
畫面最終定格,似乎又回到那個夜晚,回頭望去,透過雨幕,雙手負在身后,頭發依稀花白的老人正定睛看來。
錢淵猛地睜開眼睛,他的視線穿越時代,他看見了入京的馬前跪著無數勛貴,看見了煤山上懸掛著的兩具隨風飄蕩的尸首,看見了無數掛著辮子的通古斯野獸嚎叫著撲來……再之后,是一片黑暗。
不應該是這樣……絕不能是這樣!
自己總要做些什么,錢淵猛地掙扎起來,不管做什么,結局不會變得更壞!
總要做些什么!
面露猙獰的錢淵終于重新掌控住這具身體,他右手攥拳,狠狠一拳擊向前方!
“砰!”
“嘩啦啦!”
“錢展才,你不會是故意的吧!”
熟悉的怒罵聲在耳邊響起,轉頭看去,徐渭那張圓滾滾的臉龐上并無怒色,而是充滿了欣喜。
“我……”錢淵試圖開口,但嗓子嘶啞的讓他心里一驚。
不僅僅是錢錚、陸氏夫婦和徐渭,還有孫鑨孫鋌兄弟、陶大臨、諸大綬、吳兌,甚至陸樹聲都來了,看神情個個都松了一大口氣。
“一天兩夜,快十八個時辰了!”徐渭拉著大夫進來,“快快快!”
被拽得快要飛起來的大夫臉色鐵青,狠狠瞪了眼徐渭,才拿起錢淵的胳膊開始號脈。
“還請東壁先生勿怪。”諸大綬輕聲道:“展才力保桐鄉,兩度敗倭……”
“閉嘴!”這大夫還挺牛氣,號了會兒脈后道:“方子不用改,再用半個月即可。”
“多謝東壁先生。”
“虧了有東壁先生在太醫院,不然可真不知道怎么辦了!”
七嘴八舌的感謝出自隨園士子之口,這大夫看了眼錢錚遞來的銀袋,不屑道:“錢展才身為翰林庶吉士,卻不愿枯坐朝中,南下擊倭,屢有戰功,拯萬民于水火之中,錢家是要用這些阿堵物羞辱老夫嗎?”
沒理會尷尬的錢錚,大夫看向錢淵,“心力耗盡,再有下次,便是油盡燈枯,老夫亦無能為力。”
錢淵還不能說話,只眨了眨眼示意明白,這一個多月來,盧鏜敗北,阮鶚無能,他一力扛起重擔,分析局勢,幾度冒險方能功成,之后又趕赴京城,精心準備覲見嘉靖帝,的確是心力耗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