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的到來讓后殿原本凝重的氣氛漸漸緩和下來,嚴嵩和徐階的吹捧讓嘉靖帝臉色略微好看了點。
嘉靖帝哼了聲,示意黃錦將信件拿過來,親自看了幾眼,罵道:“文長的書法縱是翰林中都少有人及,展才這筆字……簡直就是小兒涂鴉!”
不過嘉靖帝也由此確定,真的是錢淵的信件……這筆字沒其他人寫得出來。
嘉靖帝的疑心病太重,今天科道言官瘋狂彈劾胡汝貞,隨園士子徐渭就送來錢淵的信件,信里還在替胡宗憲說好話……而且徐渭還曾經是胡宗憲的幕僚。
將信紙遞給黃錦,嘉靖帝的視線又落在徐階的身上,手指微微搓了搓,冷哼一聲道:“惟中,令工部重修三大殿。”
“老臣謹遵圣喻。”
徐階突然說:“可令工部右侍郎劉伯躍兼左僉都御史總督四川、湖廣、貴州采辦大木。”
工部是嚴嵩……準確說是嚴世蕃的自留地,工部右侍郎劉伯躍是嚴世蕃的心腹
嘉靖帝盯著徐階好一會兒,才吐出:“許。”
出了萬壽宮,徐階殷勤的扶著嚴嵩,“元輔小心腳下。”
“呵呵,老夫雖然老眼昏花,但走的熟了,心里有數,心里有數。”
不得不說,徐階性格特點里的“忍”在今天展露無遺,一個多月前京察大敗,閔如霖甚至因此橫遭不測,科道言官彈劾浙直總督胡汝貞是應有之義,但今日那么多科道言官將上天示警扣在胡汝貞頭上……這不得不讓嚴嵩甚至嘉靖帝懷疑徐階的用意,你是不甘蟄伏,要乘勢而起嗎?
畢竟,科道言官雖然散亂,但總的來說對嚴嵩持有敵意,對徐階持有善意,而且掌管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周延是嘉靖二年進士,徐階的同年,徐階在科道言官中的隱形影響力是比嚴嵩要強的。
嘉靖帝今日的怒火針對的就是徐階,手下重臣撕咬這是嘉靖帝默許甚至慫恿的,無非權力制衡而已,他能容忍徐階不停的試探能否取代嚴嵩,但難以容忍徐階將矛頭不對準嚴嵩而是胡宗憲。
倒不是嘉靖帝對胡宗憲有多關心,而是盼著胡宗憲今年能平息倭亂,恢復東南對朝廷的稅賦供給……雖然名義上修道煉丹,但其他的花銷,嘉靖帝堪稱明朝帝王用度最奢侈的。
就在半個月前,嘉靖帝下令順天府買辦珍珠四十萬顆,廣東采辦珍珠九十萬顆以供宮用,順天府哭爹喊娘,廣東布政司更是被一錘子砸暈了……這種事以前都是福建、浙江兩省的活。
但嘉靖帝沒面子了啊,就在今年,他又納了個千嬌百媚的妃子,現在好了,一把火把三大殿燒了個干干凈凈,戶部肯定不會再掏銀子了……就算嘉靖帝想片紙于太倉取銀,人家太倉庫也沒銀子可取。
可以說,今天的徐階和胡宗憲一樣,都是無辜膝蓋中箭,后者還還說,前者是有動機的,這些年來除了李默之外,徐階一直是名義上制衡嚴嵩的棋子,也是被公認為下一個內閣首輔的當然人選。
徐階沒有喊冤,而是隱忍而巧妙的借機將工部右侍郎劉伯躍推了出來,以示自己的清白。
恭敬的將嚴嵩送回直廬,徐階立即出了西苑,召集心腹,將外面的破事壓了下來。
徐階敏銳的察覺到,在胡宗憲身上做文章不是個好法子……或許可以試一試直搗黃龍,不過暫時還需蟄伏。
外面亂哄哄的一片,萬壽宮后殿,心情好轉的嘉靖帝又在和徐渭說起青詞,說的興起,徐渭揮毫潑墨,片刻間三道青詞立成,嘉靖帝大喜升徐渭翰林侍讀。
嘖嘖,幸臣這頂帽子算是死死扣在徐渭頭上了,高拱當年熬了九年才混了個侍讀,徐渭雖然是榜眼出身,但全頭全尾也就進了翰林院一年。
徐渭謝恩后笑道:“展才得知,肯定又是冷言冷語。”
“誰讓他主動去東南!”嘉靖帝丟下筆,凈手后抱起獅貓,“不過也干的不錯,這次要不是他,山陰、會稽不保……兵部送來的折子……”
紹興大捷的消息其實嘉靖帝是知道的,今日兵部侍郎江東入宮覲見,但從頭到尾都沒提到錢淵的名字,只提到了劉顯、梅守德、吳百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