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憲這邊更是驚訝,誰也沒想到名聲響徹海上的汪直如此輕易的跪拜稱罪。
胡宗憲的視線在汪直的頭上打了個轉……大好頭顱,可惜不能借此一躍。
這段時日勾心斗角,恨不得施展渾身解數,就是為了這顆頭顱……當這顆頭顱出現在眼前的時候,胡宗憲感觸復雜,一時間有些出神。
跪在地上的汪直心里有點打鼓,自己這姿態已經夠低了,還想怎么樣……好幾息了,還不讓老子起身?
這時候,一個清亮的聲音在人群后響起。
“五峰船主覓利商海,貨殖天下,與人同利,又剿殺倭寇,獻上徐海首級,為國捍邊,何罪之有?”
汪直訝然抬頭看去,胡宗憲身后的幕僚向兩側讓開,露出一位身材瘦削,面如冠玉的青年。
錢淵手扶刀柄,漫步向前,雙眉似飛,鬢角如劍,身后的玄色披風被海風吹的呼呼作響。
自從與小七重逢,錢淵的衣物都是由小七來負責的……雖然她不懂女工,但會指揮啊。
看起來還是這個時代的衣衫,但在很多地方做了細微的改變,讓人有眼前一亮之感。
汪直麾下眾人一時安靜下來,錢銳雙手縮入袖中緊緊互握,睜大眼睛看去,已有五年未見的幼子身量頗高,雙目如電,凜然風范,顧盼間令人不敢逼視。
晦氣!
又被這廝搶了風頭!
胡宗憲暗罵一句,上前兩步扶起汪直,“自嘉靖三十二年,倭亂遍及東南,本官未聞五峰入寇,何罪之有?”
“再說了,本官雖近年奔波在外,也曾聽聞鄉人有言,五峰雖覓重利,卻守徽人之規。”
汪直看起來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連連點頭解釋,“汪某雖是商賈,卻不敢壞鄉梓名聲。
徐海此僚不愿為商,只以劫掠為生,汪某恨之入骨,捕殺首級獻上,汪某等人客居海外,卻心念故土,還望總督大人詳查。”
除卻胡宗憲、錢淵以及總督府幕僚外,唯一得以上島的官員唐順之暗自搖頭,娘的全是瞎扯!
不過也不是汪直一個人瞎扯,胡宗憲也在瞎扯,錢淵更是在瞎扯!
汪直的確沒有入寇沿海,但問題不在于他有沒有入寇,而在于他有能力入寇,這是招撫汪直的關鍵原因。
汪直獻上徐海首級,選擇了瀝港相見,也不在于什么心念故土,而在于念念不忘開海禁通商。
這三日一直大雨瓢潑,直到今日雨勢稍歇,一行人登山在亭子附近坐定。
亭子里只有一張石桌,四個石凳,胡宗憲和汪直自然是當仁不讓,剩下兩個位置……
汪直早早點了錢銳,而官府這邊……王寅、鄭若曾、茅坤等人齊齊退了一步,將錢淵露了出來。
汪直瞄了眼這個從容淡定的青年,心里隱隱猜的了這是誰。
“來來,汪某這無甚好茶,拙于待客。”汪直恭敬的請胡宗憲坐下,笑道:“還是方先生提議,倒是金塘山這野果遠近聞名。”
石桌上放著一盤洗干凈的青色李子,錢淵微垂眼簾,突然伸手抓了個,啃了幾口笑道:“皮青心紅,果大核小、汁多鮮美,果然好味道。”
就坐在錢淵對面的錢銳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當年每次來瀝港交易,總會帶些李子回去,兒子最喜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