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廳里,汪直手下都已經散去,畢竟都是粗人……雖然自己是賊,對方是官,但這個時代對士子、文人的尊敬銘刻在幾乎所有人的心里。
感覺周圍鄭若曾、茅坤等人投來的好奇眼神,唐順之、何心隱偶爾丟出的帶著各種試探的問話,錢銳只能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了。
于是,前廳里留下的只有胡宗憲及其幕僚,以及唯一的地方官員,臺州同知唐順之。
“天色已晚。”唐順之皺眉低聲道:“看來要在島上過一夜了。”
“已經派人傳信。”鄭若曾回道:“葛浩、董邦政、戚繼光均率水師停駐在附近,如若主島有寇來襲,這邊立得消息。”
唐順之回頭看了眼遠遠的內院,在心里猜測錢淵和汪直到底在談些什么。
而唐順之本人也成了其他人視線的焦點,錢淵一力要舉薦其出任臺州知府……要知道如若招撫汪直,開海禁通商,臺州知府必是關鍵位置。
鄭若曾心里有數,只怕唐荊川已經和錢淵談好了……那位相識多年的青年,在這些方面向來是前有伏筆,后顯鋒銳。
當年那個少年郎……想到錢淵,鄭若曾嘴角流露出一絲笑意,當時就是他在連襟震川公面前言,此子可比擬雙江公。
這么多年過去了,雙江公已逝,而錢淵一躍而起,綻放出令人不可逼視的光芒。
各自都在想著心事,突然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楊文大步而來,對眾人施了一禮,走到角落處的護衛中低語幾句,一個年紀不大的護衛越眾而出,隨楊文向內院而去。
汪直還在里面叨叨叨個不停,“真的,錢大人,有徐海那廝攔在路上,這些年幾乎沒什么進賬……”
“不是去年還有船隊去呂宋島嗎?”
“倭國也產茶,但哪里能和我大明相提并論?”汪直苦笑道:“至于棉布、瓷器、綢緞那就跟不用說了,倭國倒是會鍛刀,但自個兒打得一塌糊涂,自個兒都不夠用。”
“當年沿海倒是好些大族……但如今,商路斷絕數年之久,徐海又幾度入寇……”
“哎……”
汪直長吁短嘆,在舟山停留這些天,他也不是什么都沒做的……但很可惜,只聯絡上了如慈溪趙家等不多的幾個老客戶。
這個時代的海貿,對大明來說,主要是出口,之前汪直所說的茶葉、棉布、瓷器、綢緞是最主要,也最重要的貨物,運到歐洲立即身價百倍,即使只是在東亞、東南亞,也身價不菲。
所以,現在對汪直來說,最大的問題在于,沒有貨源。
而當年瀝港存在的最大意義就在于,給汪直提供了源源不斷的貨源。
“咯吱。”
門開了,推門的楊文沒有進來,側身讓出路,年輕的護衛取下腰間佩刀,猶豫著緩緩走進屋子。
“來了。”錢淵懶懶散散的靠在椅子上,沖著桌上的盤子努努嘴,“看看。”
“滋滋……滋滋滋滋……”年輕的護衛眼睛一亮,熟練的拿起盤子微微一晃,脫口而出道:“走盤珠!”
“誰不知道是走盤珠!”錢淵訓斥道:“讓你看看,是定個價!”
“這個……不太好說,就算是我家……也就一枚,還在父親小庫房里藏著呢。”年輕護衛嘖嘖兩聲,“可別送到西苑去……”
錢淵兩眼一翻,“錢某事君以誠,好東西當然要進獻陛下!”
“那明年陛下再要一旁,展才你就解開腰帶,找棵歪脖子樹上吊吧。”
“你個小王八犢子,叫我什么?”錢淵操起擺在一旁的苗刀:“我和你老子稱兄道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