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烴一下子慌了,還有這種事?
事實比錢淵說的更慘,內閣、六部尚書并翰林學士每個人心里都清楚,以錢淵經義水平,同進士已經是撞大運了,選庶吉士那是扯淡……錢淵實際上憑的是之前幾番擊倭有功,又得嘉靖帝寵信,李默是唯一反對的那個。
“拿回去吧,制藝的確不是錢某所擅。”錢淵盡量平靜的說:“當年前輩曾言三立……”
“創制垂法,博施濟眾,立德非今人能為;立言,謂言得其要,理足可傳,此非錢某所長……”
林烴不由自主接道:“拯厄除難,功濟于時,龍泉公已然立功。”
場面總算穩住了,這小子也算會湊趣……錢淵松了口氣,心里哭笑不得,小子,要討好我,也應該搜集必要的情報。
這么大的鎮海不會夸嗎?
那么大的變化不會夸嗎?
甬江化為“銀江”不會夸嗎?
非要捧著一堆八股文來討教!
錢淵看面前的少年郎一副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放的模樣,換了個話題問起閩縣諸事,又問起戚繼光剿倭,最后問:“那事兒想的如何了?”
林烴猶豫道:“此事晚輩也思慮良久,龍泉公是……”
話說到一半,外間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梁生疾步進來,神色肅穆,附在錢淵耳邊低聲道:“劉洪來了。”
“什么?”錢淵不由霍然起身,低呼一聲。
出了什么事,讓總理京城諸事的劉洪突然南下,錢淵心思急轉,難道是自己一直期盼的那件事來了……
“貞耀你先回去,明日再談。”錢淵緩緩坐下,曲起手指敲敲桌面,“把人帶進來。”
林烴離去的時候,看見一個單臂中年漢子疾步而來,他突然覺得李默有一句話說得對,錢淵此人,慣于暗中謀事,隱秘甚多。
劉洪單膝跪下,單手托著信封,梁生按例檢查火漆,才交給錢淵。
親自拆開信封,錢淵一邊取出信紙,一邊示意劉洪起身,看了眼只有一個數字的信紙,蹙眉問:“可有口信。”
“是那首詩。”劉洪的回答簡明扼要,“九州生氣恃風雷,萬馬齊喑究可哀。”
“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材。”錢淵笑著接了后兩句,笑道:“到底發生何事了?”
“分宜得保,但賊軍破安福縣城,刑部尚書歐陽大人兩弟,次子、三子皆沒于賊手。”劉洪輕聲道:“軍報入京,歐陽老夫人聞訊暈厥,御醫亦無功而返。”
錢淵拿著信紙的手微微有些顫抖,他在提醒自己,每逢大事有靜氣。
不能隨意做決定,但也不能不做決定。
如何選擇時機?
在如今,分寸感是最重要的。
信紙上只有一個數字,“十五。”
用不著費神猜測,歐陽氏估摸只有半個月的性命,她一死,嚴世蕃就必須扶棺歸鄉,守孝三年。
大幕已然拉開,接下來,各色人物將粉墨登場,錢淵很清楚,徐階有著一套完整的計劃。
而接下來錢淵要做的是,打亂徐階的節奏感。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考慮,錢淵和徐階不可能再和睦共存。
錢淵舉起信紙,梁生立即打開燈罩,火苗舔上信紙一角,很快一團火焰變成一團灰。
“京中交付彭峰?”
“是。”
錢淵閉上眼睛,“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