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進了西苑,先去萬壽殿后殿外與黃錦碰了個頭,徐渭才回了書閣,如今他被視為嘉靖帝身邊第一寵臣,萬事不敢稍怠。
提筆寫下兩首青詞,精雕細琢后讓小太監送去,徐渭一邊整理這兩年的書稿,一邊和袁煒斗嘴。
說起來,單論言語犀利,尖酸刻薄,徐渭早年在東南就享譽盛名,雖后入京,有錢淵異軍突起,但離京三年,徐渭在這方面的名聲已經漸漸壓倒了錢淵。
對此,孫鋌南下對錢淵說……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算算時辰,徐渭又起身去了萬壽殿后殿和黃錦碰碰頭,早上是怕嘉靖帝傳召,中午是怕嘉靖帝傳旨內閣,與戶部相關或與東南相關諸事,嘉靖帝有時候會選徐渭代黃錦一行。
看看沒事,徐渭去吃了個中飯,在湖邊漫步,這是等嘉靖帝午睡醒來,如若傳召,即刻入殿,如若無事,他會去翰林院……李春芳他們是無時無刻都在書閣等候,而徐渭不是。
一方面是徐渭埋藏心底的傲氣所至,另一方面也是他和李春芳等翰林詞臣長時間磨礪后的默契。
西苑也是一片園林,精致不如蘇杭,但壯麗遠邁之,徐渭放眼望去,正逢杏花盛開。
高大的杏樹姿態蒼勁,冠大枝垂,湖面倒影,趣味無窮,樹上胭脂萬點,紅云朵朵,占盡春風,再細細看去,胭脂中夾帶著點點雪白。
“道白非真白,言紅不若紅,請君紅白外,別眼看天工。”徐渭低低吟誦楊萬里的那首詠杏,杏花盛開為紅,將謝為白,。
徐渭突然想起了正被軟禁起來的好友沈煉,兩年前沈煉來信,便是以杏花為喻,梅花已謝杏花新……如今雖嚴東樓不去,嚴黨與徐黨相爭愈盛,但梅花將謝,只是這杏花為何?
徐渭搖頭苦笑,為保其命,不得已而軟禁沈煉,但老友每月來信相責,就差沒割席斷交了。
呆呆的盯著湖中倒影好久好久,直到小太監尋來。
徐渭入殿之時,嘉靖帝正對著案上的青詞贊譽不已,轉頭笑道:“今日青詞精妙無雙,可見文長前些日子未盡全力。”
“陛下,妙手偶得之。”徐渭拜倒在地。
“好了,起來吧。”嘉靖帝愛不釋手的看著青詞,隨口問:“展才可來信了?”
徐渭一時愕然,搖頭道:“未曾來信。”
“他可知曉李默上書一事?”
徐渭咬咬牙關,“臣寫信南下告知。”
“然后未回信?”嘉靖帝坐回榻上,“也是,都沒臉回信!”
“南下三年,這猢猻大鬧東南,折騰出好大場面,胡宗憲都占不到他便宜……這次被個小輩給涮了。”
黃錦笑呵呵的將事情緣由從頭到尾說了遍,徐渭臉色有點古怪,林庭機幼子林烴林貞耀,李默李時言……
徐渭咂咂嘴,“黃公公,不太可能吧,石齋公倨傲的緊,當年又看展才不太順眼……”
嘉靖帝倒是不在乎,登基數十年,這等軟了腰桿的官員他見得多了,興致勃勃的和徐渭討論起青詞。
黃昏時分,徐渭離去,黃錦忍笑著傳膳,惹得嘉靖帝看過來。
“黃伴?”
“皇爺。”黃錦彎腰湊到嘉靖帝耳邊,“老奴剛才和文長一起出殿,聽他嘟囔呢,說真是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