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淵在營門外翻身下馬,丟開馬鞭,大步走來雙手扶起盧斌,笑道:“當年嘉定城內,初出茅廬,如今為國捍邊,功勛累累。”
盧斌順勢起身,展顏笑道:“當年嘉定初戰,全賴龍泉公之力,末將從無或忘。”
這句話意味深長,東南諸將中,盧斌是和錢淵來往時間最長的一個,嘉定、崇德、長水、桐鄉,盧斌打出名頭的幾戰基本都是在錢淵的直接指揮下完成的。
如今錢淵即將歸京,盧斌這是在表明心跡。
“你我相交于微末之時,不必以此相稱。”錢淵手上用力,輕聲道:“放心就是。”
盧斌躬身相謝,他這兩年最擔憂的就是至今還在獄中的父親盧鏜,原本希望立下軍功救父,可惜雖然頗有軍功,但最關鍵的上虞大捷沒能分一杯羹,盧鏜被關在昭獄已有三年了。
說起來盧鏜也真夠倒霉的,當年朱紈憤而自盡,盧鏜被牽連下獄數年,之后東南倭亂,起復升遷,也就兩三年又兵敗下獄、
盧斌以軍功救父已經不太可能了,如今就指望裕王登基大赦天下,而隱隱以裕王府為后盾的錢淵是他唯一的希望。
錢淵越過盧斌,挽起侯繼高,伸腳踢了踢楊文,“諸位快快請起,皆錢某袍澤故友,何以行此大禮。”
侯繼高笑道:“龍泉公……”
“龍泉兄……”錢淵笑瞇瞇開口打斷,周圍登時響起一陣輕笑聲。
“三年前錢某孤守崇德,幸得龍泉兄南下來援,當日便言,兩柄龍泉合力,必能破局。”錢淵放聲道:“桐鄉一戰,龍泉兄冒死沖陣,截斷倭寇,以至大勝。”
侯繼高苦笑著拱手,“展才。”
錢淵這才笑著拱手回禮,遠在萬里之外的京城,不能以單一的手段遙控,想保證自己在東南軍中的影響力,利益、人脈、威望之外,也需要一絲情義。
錢淵在盧斌、侯繼高、楊文的陪同下入營,視線所及都是熟悉的面孔,時不時打趣幾句,捶了鐘南胸膛一拳,提起苗刀說笑一二。
嘉靖三十六年初,瓦老夫人回師田洲,鐘南率數百狼土兵留在東南,但并不集中,而是以小隊的形式分散在盧斌、侯繼高、楊文、戚繼美諸軍中,為基層軍官親兵護衛。
“升了把總!”錢淵停在一個年輕將領面前,笑道:“聽聞去年在溫州,縱馬飛馳,斬將奪旗。”
年輕將領田七咧嘴一笑:“這是末將本分,小兒還需龍泉公照拂。”
“錢某人從不毀諾!”錢淵翻了個白眼,“你家小子以后比你有出息!”
兩年多前,錢淵許諾,軍中殺倭最著者,可收其一子為徒,田七先在盧斌麾下,后隨戚繼美陸續參加山陰大捷、上虞大捷,再隨張元勛南下溫州,戰功最著,其子雖然年幼,但錢淵許諾收其為徒。
一路進了營帳,錢淵收起笑容,接過楊文端來的茶盞,視線掃過盧斌、侯繼高、張元勛和代表戚繼光前來的戚繼明。
除卻守嚴州、嘉興的浙西參將湯克寬,杭州的魯鵬,紹興的岳浦河,浙、閩兩地沿海將領大都在列。
“三日后啟程北上,無需相送。”錢淵抿了口茶,輕聲道:“此次相聚,實是錢某幾事放不下心。”
侯繼高笑道:“首當其沖,必是捍衛海疆,不使倭寇復起。”
“那是當然,耗盡心血,方有此況,如若倭寇再起,彈劾倒是小事,但三年之功,一朝喪盡。”錢淵點頭道:“中丞大人應該都交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