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兄在京十余年,從未見過如此場景。”胡正蒙忍不住咂咂嘴,“能與之類比的,也就三年前了。”
“三年前?”
“三年前,展才轉都察院御史南下巡按浙江,多有同僚至此相送……”胡正蒙頓了頓,瞇著眼看這兒遠處,“來了。”
隨著沉悶的馬蹄聲,一行馬隊緩緩而來,為首者身穿長衫,雖是文士打扮,但衣袖、衣衫下擺均有裁剪,腰間配有長劍,看起來利索之極。
錢淵翻身下馬,大步而來,視線所及盡皆熟悉的面孔,有志同道合的密友,有面和心不和的同僚,有只差沒撕破臉的張居正,還有受人之命前來的鄢懋卿。
眾人向前迎去,中間讓出一條小道,胡正蒙笑著上前拱手:“三年不見,展才南下平倭,于國有功,如今歸京,風姿依舊。”
論位份,自然是代表裕王而來的胡正蒙最先出列。
“不敢當于國有功。”錢淵解下腰間佩劍,雙手平托向前,“三年前,殿下以此劍相贈勉勵,今日歸京,奉還此劍。”
胡正蒙推了回去,“殿下以此劍相贈,望展才持劍向前,果敢勇決。”
錢淵沉默片刻,笑著將佩劍懸在腰間,轉身向著鄢懋卿、張居正、諸大綬等人行禮。
外圍的胡應嘉默默看著這一幕,心里感觸很是怪異,三年前,他也是出京相送的一員,那時候的錢展才銳氣逼人,如同一柄鋒銳無比的利劍,寒光四射令人膽寒。
三年來,錢展才南下擊倭,屢屢大勝,招撫汪直,設市通商……可以說,錢淵這個名字始終沒有被朝堂遺忘,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分量更重。
胡應嘉去年南下,親眼所見,東南的錢展才橫行無忌,無論是名望還是勢力都讓人瞠目結舌,更兼舌厲如刀,不料今日一見,溫文儒雅,寒暄起來像個久歷宦海的老官僚。
一一寒暄過,錢淵笑著看向張居正,“你我如何稱呼?”
一旁有人竊笑起來,那笑聲夾雜著幾絲嘲諷,張居正妻子徐氏當年可是和錢淵傳出過瓜葛的。
張居正像沒聽見似的苦笑道:“展才你這張嘴,一點都沒變!”
錢淵大笑連連,笑聲中夾雜著張居正能聽得出來的冷意,前日夜間彭峰急行趕至通州,帶來了兩個消息。
其一,嚴世蕃已死的消息已經傳遍朝堂上下,嚴府在短短幾個月內第二次掛白。
其二,董傳策供出了同謀陶大臨,后者下昭獄。
就在錢淵一頭霧水的時候,孫鑨四弟孫鑛帶來口信,陶大臨為董傳策那篇《亟處大奸巨惡以謝天下疏》定稿,但此事是去年所為。
錢淵第一時間聯想到的就是徐階,他難以理解徐階的選擇,在還沒有徹底解決嚴黨之前,貿然開戰,這是一個成熟官僚應該做的嗎?
但人家徐階也是人啊,對錢淵這個“叛逃者”可以說恨之入骨,摟草打兔子……一并帶上了。
最要命的是,在之前十余年內,清流堅持不懈的彈劾嚴黨,而陶大臨身為翰林,名列清流,族中長輩還被嚴黨打壓,他卻不能反口說一句……我不想彈劾嚴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