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西苑,錢淵徑直回了隨園,還沒等他想好是先回隨園,還是先去拜見叔父叔母,徐渭已經從門房里竄出來了。
“展才。”
徐渭臉上沒有三年后重逢的欣喜,而是一臉的凝重緊張,同樣有些緊張的叔父錢錚也出現在門房門口處。
錢淵微微側頭,舉起右手做了個手勢,梁生輕聲吩咐幾句,幾個護衛分散開。
錢錚回身走進門房,皺眉看了眼手摁刀柄站在門口處的梁生,向侄兒投去個詢問的眼神。
“靠得住。”錢淵輕輕點頭,走進門房才低聲問:“怎么了?”
如果沒有意外,徐渭應該在隨園等著給錢淵接風,錢錚更應該坐在后院等著侄兒拜見。
“今日一直在萬壽殿后殿,直到黃昏時才出來。”徐渭低低道:“臨行前,陛下提及明日起復李默。”
“起復禮部尚書,加翰林學士,掌翰林院事。”錢淵接口道:“陛下適才也提及了。”
徐渭喘息聲清晰可見,張開發干的嘴,他低聲問:“今日可提及回翰林院事?”
錢淵茫然的點點頭,“自然要提及。”
“你主動提及。”
“嗯。”
“還好,還好……”徐渭長長舒了口氣,一屁股坐下,“朝中皆知李時言和隨園不合,更看展才不順眼……但年初紅薯、洋芋試種一事鬧得沸沸揚揚。”
錢錚接口道:“如若淵兒知曉李時言起復,掌翰林院事,當不會主動提及重回翰林。”
有點繞,錢淵把線索在腦海里按照時間點排列了一遍,才恍然大悟道:“難怪馮保那廝在門房等著!”
徐渭苦笑道:“那時,我就在門內……還是世叔拉著,不然會使護衛前去相告。”
“身為臣子……特別是簡在帝心的臣子。”錢錚長長嘆道:“最忌諱的就是內外相聯。”
把整件事全盤想通后,錢淵心里直發涼,嘉靖帝哪里是明朝歷史上最難侍候的皇帝,縱觀五千年,只怕都能名列前茅!
玩心計玩到這個地步,真是少見!
事情聽起來復雜,但說起來也簡單,錢淵回朝如何安置,這是隨園上下一直發愁的重點,李默起復掌翰林院事,徐渭得知此事,很有可能趕回隨園告訴錢淵。
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李默起復這件事的身后,錢淵的身影若隱若現。
事實上,嘉靖帝也心里明白,當年錢淵離京前將徐渭塞進西苑,所為無非有二,其一怕嘉靖帝忘了自己,其二,互通消息。
這三年來,嘉靖帝就是通過這條線去了解東南諸事,再與兵部、吏部呈文以及錦衣衛密奏相比對,所以錢淵和徐渭之間的聯系,這是嘉靖帝允許的。
但如今形勢大變,不提朝中劇變,最關鍵的是錢淵已然入京。
說到底,嘉靖帝今天想看到的是,一別三年后,錢淵還是不是當年那個“坦坦蕩蕩”一心忠君別無他念的純臣。
錢淵在腦海中復盤了一遍,馮保的出現,顯然是早有安排的。。
在馮保在錢宅門口攔下錢淵,并直接帶去西苑的情況下,如果錢淵還是通過徐渭的某些手段得知李默起復掌翰林院這件事,那錢淵很有可能不會選擇……至少不會主動提及回翰林院。
還有黃錦……如若不是黃錦提醒,今日錢淵還差點忘了提及這件事,如果今天沒提起欲入翰林院,只怕嘉靖帝心有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