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直廬的那刻,徐階就有了覺悟……被人誤解,被人鄙夷,斗了十多年的老對手還要繼續都斗下去的覺悟。
在嚴世蕃的死訊傳來僅僅三天后,嚴嵩再次出現在直廬中,他沒有或坐或躺在為他特地設置的藤椅上,而是坐在了代表內閣首輔,持筆票擬的首位。
已經好幾年行將就木的模樣了,但今天的嚴嵩精神抖擻,雙目如電,神色肅穆……不用想了,是來為兒子報仇雪恨的。
“子升來了。”嚴嵩淡淡道:“今日來的遲了,雖朝中無內閣次輔一職,但入閣多年,怎可如此懈怠?”
徐階面無表情的行了一禮,“謝元輔教誨。”
“罷了,且坐吧。”
呂本眼觀鼻鼻觀心,吳山忍不住偏頭瞥了眼坐下的徐階,嚴嵩這兩句話意味深長……的確沒有所謂內閣次輔一職,只是默認的接任內閣首輔的繼任者而已。
嚴嵩帶著刺的話是在說,就算老夫滾蛋,也未必輪得到你徐階接任。
徐階忍氣吞聲的坐下,心里暗罵,這老東西先喪妻,后喪子,沒想到還能挺得住……不會是回光返照吧?
“今日票擬大都已然安排妥當,只余兩事。”嚴嵩將兩份奏折丟到桌上……
后面的話沒聽清楚,但第一句話就讓徐階心神不寧,安排妥當了?
所謂內閣,最初只是作為皇帝的智囊團、秘書存在的,但漸漸成了實際的權利中心,但從模式上來說,應該是內閣共議,然后內閣首輔票擬上呈。
但如果內閣首輔不愿共議,獨享票擬之權……其他的大學士只剩下端茶倒水的份了。
嚴嵩父子在十多年里都是獨享票擬大權,換句話說,徐階端茶倒水十多年了……在嚴世蕃被趕出京城后的這一個多月里,除了個別事,徐階已經開始實際行使內閣首輔的權力,票擬。
畢竟還沒上位內閣首輔,徐階還假模假樣的和呂本、吳山共議……但現在嚴世蕃一死,嚴嵩回到直廬,重新獨攬票擬之權。
“馬順卿,記得是嘉靖二年進士……”吳山的視線落到恍恍惚惚的徐階臉上,“少湖公?”
聽到“嘉靖二年進士”進士一詞,徐階立即回過神來,到現在將近四十年了,還在朝中的嘉靖二年進士幾乎全都是他的同黨。
“南京戶部尚書馬坤,嘉靖二年進士,曾任順天府知府,大理寺卿。”嚴嵩看向徐階,緩緩道:“南直隸通州人,與松江府不過一江之隔,子升應該熟的很。”
吳山順手將奏折遞給了徐階,眼神閃爍的說:“南京振武營兵變。”
一旁的呂本縮了縮腦袋,現在可以確定了,元輔這是準備開始一個個拉清單算后賬了……據說嚴世蕃途中轉去南京,就是南京戶部尚書馬坤命振武營五百士卒護送嚴世蕃回鄉。
結果途中遇匪來襲,振武營士卒先畏戰而逃,后哄搶嚴府財貨……甚至如今京中還有傳言,有死士藏于振武營中,趁亂劫殺嚴世蕃。
無論如何,在嚴世蕃被殺一事中,振武營起到的是負面作用,而馬坤又是嘉靖二年進士,鐵鐵的徐階黨羽。
按照慣例,如今的戶部尚書方鈍快要致仕了,除非從其他五部調任,否則最可能接任的就是南京戶部尚書馬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