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冬至,離除夕都沒多久了,展才還不肯回京?”楊銓低聲道:“始終在外,也未必是好事。”
“陜西計量紅薯、洋芋畝產已然完結,畝產十六石,戶部發文于西北推廣,少司農霖原公都趕過去了,展才在那邊幫忙。”吳兌輕聲道:“如今朝中風波大抵平定,展才何時回京倒是無所謂。”
徐渭陰著臉沒吭聲,孫鑨卻道:“快回來了,再不回來……只怕回來要跪搓衣板了。”
呃,小七即將臨產了。
楊銓笑出聲來,他當年中了進士就選官宜黃知縣,回京后才見過小七一次,忍不住問:“展才果真畏之如虎?”
吳兌、楊銓、孫鑨三人笑談,徐渭卻沒摻和進去,思緒越飄越遠。
上半年錢淵回京第一日,被嘉靖帝嚇出了一身冷汗,后來他和徐渭就嘉靖帝有過一次深談……將這位陛下的性格特點、行事手段等等等等一一剖析。
除了不講規矩,喜歡玩制衡手段,不將絕大部分臣子當人看,特別愛惜臉面,好色到今年又納了個十三歲的妃子……等等之外,嘉靖帝最大的性格特點是偏執。
你不讓他干什么,他非要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他偏不讓你干什么……
自己想干什么,臣子再勸誡也沒用……
比如這幾年來,徐渭親眼所見,嘉靖帝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但除了偶爾處置軍國大事以及尚書、閣臣級別的定奪之外,嘉靖帝最大的精力放在修道煉丹上。
修道煉丹分為兩樣,煉丹和徐渭沒什么關系,但是修道……嘉靖帝修個屁道,夜夜笙歌還想著修道?
其實嘉靖帝修道的關鍵在于青詞、祭文,而徐渭就是憑妙筆生花得其寵信。
侍候了這位四年了,徐渭在青詞方面早就摸清楚嘉靖帝的喜好了,手里留了不少堪稱絕妙的青詞,一旦有事才會遞交上去。
但一個多月了……不,是三十六天了,徐渭遞交了十二份青詞,從相對普通的,到自己都覺得出彩的……但至今沒有得嘉靖帝一次召見。
徐渭幽深的視線落在窗外,烏壓壓的天空突然閃過一道電蛇,轟隆隆的雷聲接踵而至,不一會兒淅淅瀝瀝的小雨從天而降,片刻后大滴的雨珠敲的頭頂的瓦片聲聲作響。
不止自己一個,徐渭已經試探過了,除了輪值西苑的李春芳、郭樸,刑部右侍郎嚴鈉,工部左侍郎袁煒,此二人都是以青詞見寵,縱然入六部也時常遞交青詞,這段時日也未得召見。
對絕大部分朝臣來說,嘉靖帝久居西苑,除了內閣之外少見外臣,縱使官至尚書也難得覲見,對此并不覺得奇怪。
但徐渭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世叔到了。”陶大臨敲開門并沒有進來,就在門口說:“馬上開宴了。”
外面錢錚正巧走進大廳,隱隱能聽見林烴、冼烔的問好聲。
徐渭率先起身,但依舊眉頭緊鎖,心里決定今晚寫封密信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