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總不能就這么赴任吧?
不說是天子欽點的巡按御史,即使是個縣令赴任,也不會這樣吧?!
站在船頭眺望遠處城內的燈市,王本固咬牙切齒,他只記得今天是元宵節,所以無人來迎,他完全忘了……才正月十五,各個衙門都沒開門呢。
提前派來報信的下人終于出現在碼頭上,身邊一頂小轎,摸黑而來看上去像是夜納小妾似的。
“老爺,巡撫衙門壓根沒人,小的問了,巡撫大人巡視金華府、處州府。”
王本固努力壓制暴怒的情緒,“就算巡撫、布政司、按察司都沒人,杭州知府呢?”
“杭州知府馬德睿……是魏國公的姻親。”
王本固一個激靈,他知道魏國公和錢淵關系匪淺,想了想又問道:“錢塘知縣呢?”
下人更委屈了,“錢塘縣衙倒是有人,但那縣令……”
“嗯?”
“那縣令直言,未聞巡按御史赴任,需知縣出迎。”
王本固都被氣笑了,天下有這種蠢貨?
要么是真蠢,要么是隨園鐵桿,王本固想了想,反正侯汝諒還沒回來,不如先去錢塘縣衙落腳。
錢塘是杭州商業核心區域,人流量極大,再加上今日元宵,街上滿坑滿谷的都是人,轎子一上街就動彈不得……堵車了!
王本固索性下了轎子步行,順著人流走了沒一會兒不由詫異,街口處有衙役在高聲指揮,滿頭大汗,聲音嘶啞。
“這錢塘知縣倒非凡品。”王本固如此評價了句。
但等王本固進了縣衙,剛和知縣聊了幾句,就覺得自己之前的判斷錯了……的確不是凡品,簡直就是個二愣子。
貌似老農的錢塘知縣海瑞不耐煩的說:“巡按御史赴任,理應巡視各地,無辦公衙門,縣衙后院狹小,還請王大人另擇地落腳。”
王本固還不太信,雖然官場有不修衙的傳統,但那指的是前面,后院向來是精舍,更何況這是天下一等一富庶的杭州。
但等王本固去后院看了看,無語了,只有三間屋子,其他地方全都被平整成田地,都已經種上菜了!
王本固倒沒有立即離去,而是在前面坐下,還特地讓下人斟茶上來,海瑞面無表情的坐在對面……他原本是富陽知縣,嘉靖三十八年調任蘇州府長洲知縣,去年又調回杭州出任錢塘知縣。
其實這里面也是有緣故的,唐順之對海瑞很是欣賞,想將其調到寧波出任同知或者通判,但遠在京中的錢淵實在不太敢用這位。
“噢噢,原來兄臺就是海筆架。”王本固從記憶中翻出了海瑞這個名字,恍然大悟后立即能理解為什么海瑞不肯出迎,這并不是海瑞的第一次。
海瑞倒是無所謂,喝著沒滋沒味的茶,坐在那一聲不吭。
王本固有點尷尬,絞盡腦汁找了個話題,“汝賢久在浙江任職,可識錢展才?”
海瑞都懶得說話,只點點頭。
“東南設市通商,銀錢滾滾而來,倒是不枉姓‘錢’。”
面對王本固的試探,海瑞雙目直視,朗聲道:“在下瓊州人氏,久聞東南乃文人墨客聚集之地,如今處處所言非詩詞文賦,只余阿堵物。”
王本固心里一喜,看來浙江官場也不是誰都對鎮海有好感,“東南稅銀入京,于國有用,但據說寧波府、臺州府分潤近三成稅銀,其余府洲并巡撫衙門并無分潤……”
話還沒說完,海瑞如劍一般的濃眉蹙了起來,厲聲打斷道:“海某人除卻俸祿,身無余物,王御史欲以此羞辱海某嗎?!”
王本固都傻了,難道你不是因為無法從海貿得利而厭惡隨園?
想起后院那菜地,王本固更是傻了,難不成你不是沽名釣譽,而是玩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