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長,御史的權責范圍就會有所固定,特別是如開海禁通商這種本朝未有之制。
而嘉靖三十六年,招撫汪直,于鎮海設市通商,其中有兩個關鍵點,其一是收取稅銀,這是由鎮海縣衙、寧波府衙負責的,其二是發放通關文書,這是由寧波府衙發放的……但實際上,發放通關文書的權力一直掌握在錢淵這個浙江巡按的手中。
當然了,錢淵當時沒想的太遠,為了給那八家海商挖坑下套,為了剿殺那些走私海商,他才始終將發放通關文書的權力握在手中。
當時寧波知府唐順之每次發放文書之前,錢淵都要過一遍,將那八家海商踢出局,呃,可能還要添上幾家掩人耳目。
錢淵回京后,繼任的浙江巡按龐尚鵬是張居正的人,頻頻巡視寧波,始終不涉通商事,但是,發放通關文書的權力,名義上是握在龐尚鵬手中的……只是實際操作上由寧波知府唐順之負責。
畢竟到目前為止,雖然全天下都知道海貿獲利頗豐,知道稅銀能解朝中用度不足,但隆慶帝還沒有正式下令解除海禁,相關的機構都沒設立,只以當地府衙、縣衙兼管,只在戶部設立寧波清吏司而已。
所以,王本固至少從明面上,從官場規矩上,是可以搶走發放通關文書之權的。
至少在官場上,唐順之孫鋌沒有足夠的借口回避,頂多是扯皮。
董一奎可沒那么好忽悠,立即有了異議,“話是如此說,但如若唐荊川不肯交權,硬頂著……”
“未必會硬頂。”王本固胸有成竹,問道:“以天宿觀之,唐荊川何許人也?”
“世間大儒,文武雙全,又品行高潔,隨園在東南最重要的人物。”
“哈哈哈,前幾句都對,但最后一句……”王本固搖頭笑道:“世人視唐荊川為隨園中人,但實則其非錢展才嫡系。”
“嘉靖三十五年,隨園初建,盡皆當年新科進士,后有貪圖幸近官員攀附,如戶部侍郎黃懋官,刑部侍郎潘晟,南京國子監祭酒高儀,但在東南,算得上隨園一員的只有三個人。”
“誰?”
“福建巡撫吳百朋,鎮海知縣孫文和,寧海知縣趙大河。”王本固輕拍桌面,“此事天宿無需相疑,本官作保,唐荊川絕非隨園一員。”
董一奎半信半疑,唐荊川在東南好大名聲,當年錢展才設市通商,實際操作大都是唐荊川,居然不是隨園一員?
王本固還真沒說錯,唐順之這老頭當年是半主動半被逼著出山主持通商事,雖然對錢淵頗多贊譽,但的確算不上隨園一員。
至少除了東南通商之外,唐順之在政治派別上是不站在隨園這一邊的,這一點和潘晟、黃懋官、高儀等人有著本質的區別。
看董一奎還在猶疑,王本固又補充道:“京中消息,高新鄭已然入閣,內閣中師相與高新鄭相安無事,至少東南一事配合默契……內閣如何能容忍東南通商事握于隨園手中?”
“從去年宋儀望、梅守德、盧斌等人陸續被調出浙江后,隨園勢力大衰,其原在東南的跋扈也漸漸衰減。”
停頓了下,王本固才接著說:“一個月前縱火一案,以此試探,天宿強硬不退,最終鄭若曾只能忍氣吞聲……這也符合京中隨園現狀。”
“噢噢噢,原來那次子民兄是為了試探鎮海態度?”董一奎看似恍然大悟的表情,心里卻在暗罵。
都一個月了,董一奎早就打聽清楚弟弟董一元為什么和食園郭遠發生沖突,除去海瑞那個腦殼瓦特了的將案犯送入食園關押之外,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王本固輕描淡寫的挑撥離間。
挑撥離間的目的在于試探鎮海那邊的態度有多堅決……這些文官,心真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