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侯汝諒苦笑道:“當年在京曾見識過中麓公的妙手,不意荊川公也下的一手好棋。”
中麓公即嘉靖八年進士李開先,與唐順之志同道合并列為“嘉靖八子”,象棋、圍棋都是國手。
“伯華兄算得上國手,老夫遠遠不及。”唐順之輕笑道:“此番也不是老夫籌謀設計。”
短暫的停頓后,唐順之咳嗽兩聲,“病重將死,難道有假?”
侯汝諒垂下頭去,來之前他已經找過為唐順之診治的杭州名醫,再次確定奄奄一息,隨時都可能撒手人寰。
“再多的事,也管不了。”唐順之緩緩說:“說是錢展才設計挖坑,但若非王子民太貪,也不至于進退維谷。”
侯汝諒小聲辯解道:“董家……”
“是啊,董家大肆走私。”唐順之搖頭道:“王子民赴鎮海前一日,老夫才得鄭開陽實情相告。”
“老夫是真心誠意欲托付子民,展才、文和均不以海貿斂財,而王子民……”
“可惜了,若王子民清廉如水,無懼無畏,一心為公,此番說不定能抵定大局,將通商事收歸朝中。”
“開國近兩百載,豪族大戶兼并田地從未停止,若不開海,朝中舉步維艱,董家大肆走私,致使稅銀銳減,為此而壞通商事,此國賊也。”
唐順之喘了幾口粗氣,笑吟吟看著侯汝諒,“以中丞所見,老夫可需上書朝中?”
“荊川公……”侯汝諒登時坐立難安,他自然聽得懂這幾句話。
董家的確不是什么好東西,但卻是徐階的門人,如果不能將戚繼美、侯繼高等人調出浙江,董一奎是對抗他們的關鍵棋子。
最重要的是,董一奎落馬,八成得帶出王本固,那徐階伸向東南的手幾乎就要全都被斬斷了……更關鍵的是,侯汝諒不敢賭王本固會不會帶出自己。
“算了,老夫將死,留給展才處置吧。”唐順之對此也不在乎,只提醒道:“如此毒瘤,早日下手割除,若等展才出手,只怕下場堪憂,更是牽連甚廣。”
侯汝諒苦笑著沒做任何表示,他入浙一年多了,雖然遭官場隱隱排斥,但也不是瞎子聾子,早就知道和董一奎兄弟勾結的那些人的來歷,真不是自己能下手割除的。
又閑聊了幾句,侯汝諒見唐順之已神情疲憊,起身告辭。
“老夫亦知,汝此番赴鎮海,意欲何為……”唐順之最后輕聲道:“留待來日吧。”
侯汝諒愣了下,上前兩步,“荊川公指的是……錢龍泉?”
唐順之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侯汝諒等候良久才默然離去。
侯汝諒是這么多年唯一正式上書朝中提議行海運的官員,唐順之自然知道他去鎮海是為了什么。
海運,的確于國有益,但問題在于,不能完全取代漕運……這一點上,唐順之和錢淵、高拱、張居正等保持著同樣的觀點。
但不同的是,他們對海運的態度有著根本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