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放衙后,張居正懶得回家,找了個小酒館坐下,點了幾盤小菜,自斟自飲。
他不在乎現在紛亂的朝局,更不在乎楊博的沉默,事實上,后一件事對他是有好處的。
楊博是不可能入閣的,三甲進士出身,非翰林非庶吉士,出任禮部尚書的可能性接近于無,關鍵是當今陛下不是先帝那種有大魄力打破常規的帝王,更別說后面還有陳以勤、殷士儋一干人在巴巴等著。
張四維倒是走的儲相路線,但在潛邸舊臣中,他只比諸大綬資歷稍深,但人家諸大綬入裕王府雖然遲,但多年前就為裕王講學,而且還是狀元出身。
所以,楊博、張四維和高拱是沒有競爭的,他們不像錢淵那樣對隆慶帝有著很強的影響力。
但同時,楊博、張四維以及寧夏巡撫王崇古是鄉黨,更是姻親,顯然是黨內結黨,自成派系,他們和高拱只能算是結盟……
張居正苦笑著飲盡杯中酒,哪里比得上已經走投無路,只能甘心為高拱驅使的自己?
“掌柜,再來壺酒!”張居正扯著嗓子叫了聲,“再來盤落花生!”
片刻后,掌柜苦著臉過來,“張翰林,小店哪里能有長生果……”
“什么長生果,那是落花生!”
“只有錢家酒樓才有……要不小人去買一盤?”
張居正沉默的瞪著掌柜,雙眼隱隱可見赤紅,過了會兒才揮手道:“酒呢?”
“有有有,這就去拿。”
第一次入京錢淵帶來了辣椒,之后紅薯、洋芋、玉米陸續傳到北方,去年末錢錚搜尋到了被南洋華人稱為“長生果”的花生,錢淵如獲至寶,在北京、山東各地試種。
想到這兒,張居正又忍不住痛罵錢淵,要不是這廝,說不定這時候自己都已經出任禮部侍郎了……李春芳那個位置本應該是我的,再加上潛邸舊臣,說不定都能入閣了!
高拱還在那大發雷霆大罵錢淵,張居正喝的醉醺醺的在心里大罵錢淵。
隨園里錢淵在陪著兒子嬉戲,一旁的侄兒、堂妹眼巴巴的給努力站起來的多哥兒鼓勁。
而徐階的書房里,卻是一片祥和氣氛。
“真的是隨園?”左都御史張永明嘖嘖道:“沒想到他們也想搶寧波知府,真是……跋扈不讓高新鄭。”
刑部尚書馮天馭笑道:“隨園向來如此,不過這次也是做了件好事,元輔稍稍忍耐,必有良機。”
徐階陰沉了好幾年的臉也露出笑容,自己忍了一年,高拱跋扈了一年,形式已經漸漸明朗起來。
徐階的策略說起來也簡單,無非示弱而已,高拱急于上位,聚攏黨羽,而且還聯手徐階打壓隨園,如今又跋扈到這種程度……隆慶帝雖然不是什么剛強君主,但也未必能受得了。
最關鍵的是,很多時候,高拱能不能上位,并不完全是由皇帝決定的……如果名聲壞了,光是輿論壓力就能壓得高拱抬不起頭來,說到底一句話,在外人看來,你高拱,德不配位。
徐階在心里盤算,是繼續忍耐一段時日呢,還是趁這個機會出手……
面對如今這么大的輿論壓力,高拱還是一副剛強做派,在內閣里依舊獨斷諸事,或許再等等更合適?
或許京察才是良機?
“老爺,胡郎中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