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到底為什么?”
“難不成是你隨園貪了稅銀?”
“四十萬兩白銀,縱使是當年的嚴東樓都沒這膽子!”
“老夫細細想了幾日,憶起去年末,唐荊川、孫文和的那兩封奏折。”
隨著方鈍的抽絲剝繭的話,錢淵和徐渭的臉色慢慢變了。
“必有大戶猖獗,走私復起。”方鈍抿了口酒,放下筷子,“雖然老夫不知內情,但唐荊川、孫文和奏折中都提到,東南大戶走私,或使稅銀下降。”
“正月里,登之登門拜年,老夫還曾詢之,登之搪塞……但老夫怎么也想不到,稅銀銳減至此。”
“礪庵公……”
方鈍揮手打斷了徐渭的話,突然盯著錢淵的雙眼,“展才不知唐荊川病重?”
錢淵沒有回答,只低下頭。
“是了,展才必定不知。”方鈍嘆道:“若是知曉唐荊川病重將死,就不會有那兩封奏折了。”
急著說話的徐渭也沉默下來,去年讓唐順之、孫鋌上了那兩封奏折,是為了提前脫罪……如果知道唐順之病重將死,就沒有這個必要了。
方鈍身為三朝元老,先歷外任,后為御史,巡撫地方,總理糧儲,治理黃泛,是朝中少有的能臣。
嘉靖二十八年,方鈍才回京任戶部侍郎,從那之后,嚴嵩、仇鸞、徐階、李默、高拱,朝中黨爭酷烈,大九卿中只有兩個人屹立不倒,一個是遠避西北的兵部尚書楊博,另一個就是戶部尚書方鈍。
這樣的人物自然有著不低的政治敏感度,有足夠出色的眼力,他對隨園又如此了解,能比其他人看出更多的東西。
“嘉靖三十六年,展才于鎮海設市通商,朝中科道言官群起而攻之。”方鈍悠悠道:“展才誘敵深入,甚至使隨園大鬧六科……最終才以三百根巨木的后手將敵手一掃而空。”
方鈍這幾日腦子就沒停過,反復的復盤過錢淵的手段,這個青年喜歡埋伏筆,喜歡留后手,而且喜歡挖坑……
“唐荊川、孫文和于去年十二月上書朝中,提及東南大戶走私,稅銀縮減,但刻意沒有透露稅銀銳減至此。”方鈍嘆道:“而稅銀自去年九月始銳減,難道展才當時不知?”
“展才于東南根基深厚,人脈更是無處不在,若說你不知,老夫能信嗎?”
錢淵和徐渭都保持著沉默,的確,早在九月末,他們就知曉了,但一直都沒什么動作,細細探查后以各種手段給走私集團提供便利,甚至私下慫恿。
“所以,留下此事,引而不發,只可能是因為朝爭。”方鈍重重拍了下桌子,“真是其心可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