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衙,胡應嘉看著地上那幾扇今日上午才被踹倒的門板,再看看角落處清晰可見的斑斑血跡,抬頭正瞥見還戳在大樹上的短矛,看似平靜但兩手微微顫抖。
在幾乎陷入絕望的時刻,錢淵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現,收攏大軍,扣押王本固,處事果決,令眾人俯首,即使貴為浙江巡撫的侯汝諒也無力抗衡,這讓胡應嘉如何不激動。
“克柔,錢龍泉跋扈至此,委屈你了。”侯汝諒嘆道:“但以兵部侍郎銜巡視海疆,侯某也無能為力,還望克柔以大局為重。”
呃,胡應嘉差點沒反應過來,我委屈什么?
對了,目前我還是他錢展才的對頭呢。
略一思索,胡應嘉就明白侯汝諒這話的意思了,人家錢淵鞭打王本固,一腳將其踹暈,現在還扣在縣衙里,顯然是將其作為主要目標。
咱們就別去湊趣了,順水推舟將黑鍋扣在王本固頭上好了,而錢淵之前一系列的言語也顯示了他有這方面的意愿。
所以,要以大局為重!
把鍋扔給王本固,那就是大局!
至于侯汝諒為什么要如此暗示,那就要問問胡應嘉為什么之前在甬江岸邊,侯汝諒、董一奎、董一元、方逢時異口同聲反水的時候,他一言不發了。
胡應嘉心里哭笑不得,但臉上擺出一副為難神情,“汪直逃竄,商路斷絕,胡某辜負師相重托,但如若……子民兄諸般作為均為社稷思慮,胡某實在不忍……”
一旁的侯汝諒、方逢時、董一奎在心里齊齊冷哼一聲,什么狗屁為社稷思慮,他王本固是玩命找錢展才報仇,向首輔獻媚呢。
胡應嘉哭笑不得,自己當時真的沒必要那么……這不是怕那句事泄導致汪直逃竄,最后查到自己頭上嘛。
看胡應嘉默許,眾人都松了口氣,這幾個人里面,只有胡應嘉是徐階心腹,其他幾個都只是黨羽,以徐階為靠山,但關系算不上特別近。
在側廳坐定,抿了幾口茶,略微舒緩情緒后,方逢時嘆道:“當日王子民行此險事,方某便不贊同,太過陰詭……”
侯汝諒瞥了眼過去,娘的馬后炮倒是精熟,巡撫衙門去文相詢,以為我不記得你是怎么回文的?
“今日所見,錢龍泉直趨陣前,言辭犀利,跋扈非常,旗號一立,眾軍束手,不敢妄動。”方逢時若有所思道:“如此威勢,朝中怎么會放其南下,而且還是加兵部侍郎銜巡視海疆?”
一時間廳內沉默,的確,按官場規矩來說,錢淵在東南官場、軍中有這么大的影響力,朝廷一般是不會讓他再赴東南的。
不過,按規矩來說,錢淵當年在東南立下如此大功,稅銀又關乎朝廷大計,他理應以此邀功而避嫌,但錢淵反其道而行之,一直沒有實權但始終試圖將東南通商事握在手中。
董一奎吞吞吐吐試探問:“會不會是假的?”
看眾人投來詭異的視線,董一奎攤手道:“加兵部侍郎銜,南下巡視海疆,如此大事,就算陛下許可,高閣老許可,但……”
“師相決計不許,除非陛下直接中旨。”胡應嘉接口道:“就算陛下中旨,師相也會立即派信使南下……何況陛下中旨,可能性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