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大家都懂,和嘉靖帝比起來,如今這位陛下不是那種明斷剛強的君主,剛剛登基一年多,不太可能在這種國之大事上一意孤行。
侯汝諒搖頭道:“想不通,想不通……”
當然想不通,錢淵冒險將譚七指的真實身份暴露出來,并帶上了關乎到內承運庫的皇家船隊,才使隆慶帝下定決心。
董一奎又重復了遍,“會不會是假的?”
沉默片刻后,胡應嘉搖頭道:“不可能,或許是錢展才密求陛下?”
頓了頓,胡應嘉解釋道:“錢展才得兩任帝王寵信,今上潛邸之時常去隨園,聽聞有時候錢展才高臥酣睡不起,今上也不在意。”
方逢時早年曾經在京中任戶部主事、工部郎中,但之后外放一直在知府位置上打轉,對京中諸事了解不多,聽到這話不禁失態到齜牙咧嘴。
董一奎呆了半響,頹然道:“那接下來……”
“接下來,就要看他錢展才如何收拾這殘局了。”侯汝諒笑吟吟道:“不過,本官前日抵達鎮海,力勸王子民勿起戰事,可惜御史奉天巡按,不受巡撫管轄。”
董一奎渾身一緊,險些罵娘,你個不要臉的!
但仔細想想,居然是真的,侯汝諒抵達鎮海的確是勸王本固息戰,只不過后來被王本固勸動,如果胡應嘉和自己肯替其隱瞞,還真露不出來。
但自己呢?
侯汝諒咳嗽兩聲,“董總兵雖手掌一省兵權,但事事不得不俯首王子民,其間……想必錢龍泉知曉內情。”
面無表情的胡應嘉看著這一幕,在心里琢磨自己得記得清清楚楚,回頭和鄭若曾碰一面。
距離府衙不算太遠的錢家宅院的后院中,錢淵皺緊眉頭,“父親,身份已然泄露,就不要……”
“不去,如何取信汪直?”錢銳霍然起身,揮袖道:“不用說了!”
錢淵的臉有些扭曲,其實這是最好的機會,父親離開汪直的最好機會,此時脫身,匯集已經離開汪逸的兄長錢鴻,不必隱姓埋名就能脫身。
“父親,招撫汪直,設市通商,于國多有大功,此次雖是巧合,但大戰不起,父親亦有功勞。”錢淵用力拉著父親的衣袖,“就算當年父親為徐海謀主,也足以抵消!”
“難道你想有個曾為徐海、汪直謀主的父親?”錢銳手腕用力,將衣袖拉開,“你不在乎,但為父在乎。”
“青浦徐氏堂號,難道族譜上有個曾淪為倭寇,燒殺搶掠,設計數度大敗官軍的錢剛直?!”
錢淵有一種飄忽感,從某個角度來說,自己從來沒有融入到這個時代。
這個時代的士大夫對家族的向心力是后世無法比擬的,錢銳寧可漂泊海上,寧可隱隱無名,也不肯再回錢家,原因有很多,比如一直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愧疚感,但最重要的還是怕玷污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