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汝諒都起身了,胡應嘉、董一奎也起身做做樣子,只有錢淵還坐在那,目光冷峻,暗暗咬牙。
二舅是什么性子的人?
不愿入仕,隨意散漫,縱酒高歌,足跡遍及大江南北,遠至海外,和父兄不同,如果不是為了我,他本可以在徐海授首后就飄然離去……
即使如此,他也已經丟了三根手指……
“想必諸位都在想,為何錢某如此迅速南下,而且加兵部侍郎銜巡視東南海疆。”
“王子民此僚倒是有些謀略,五月二十八日,以譚七指侵擾臺州府太平縣而彈劾靖海伯汪直復叛的奏折已然入京。”
“當日,錢某于大理寺、刑部手中搶出了靖海伯世子,后入西苑覲見。”
“當夜,陛下密旨,許錢某以兵部侍郎銜巡視東南海疆。”
“為什么?”
“原因很簡單。”
“譚七指絕無可能淪為倭寇。”
擔架上的譚七指有些緊張,這小子不會將自己的身份丟出來吧,宜黃譚氏絕無從賊者!
在眾人疑惑的視線中,錢淵緩緩起身,“嘉靖三十五年,錢某南下之前拜會尚在潛邸時的陛下,許諾為皇家組建船隊,充實內承運庫。”
“什么?!”胡應嘉尖銳的聲音猛地響起。
侯汝諒、董一奎、方逢時無不神色大變,眼神渙散。
譚七指最早是徐海部將,后投靠汪直,單獨領一支船隊,常出海販貨,這些并不是秘密,而汪直麾下,類似的獨立船隊相當的多,譚七指并不顯眼。
但誰想得到,譚七指這支船隊是專供皇家內承運庫的呢。
侯汝諒以手加額,慶幸自己涉入不深,難怪錢淵會神兵天降的突然出現在鎮海,從王本固奏折入京開始,錢淵就知道譚七指絕不會淪為倭寇,以此說動陛下,才能以兵部侍郎銜巡視海疆。
能單獨領皇家船隊,這種大有前途的工作……譚七指怎么可能放棄,領著手下上岸去搶那三瓜兩棗?
這件事其實知道的人并不算太少,汪直、徐碧溪、毛海峰、錢銳、錢鴻都知道,但錢淵北上之后,這件事漸漸被人淡忘,而汪直在隱隱探知錢銳身份之后,更是不管不顧,只讓譚七指和錢銳對接。
侯汝諒在心里想,自己要不找個機會調任吧,當年履新,錢淵三板斧下來,自己就差點撐不住,之后寧紹臺三府的知府全數調換,自己覺得隨園在東南勢力略略減退,但誰想得到,錢淵居然埋下這種暗棋。
最讓侯汝諒浮想聯翩的是,這種暗棋還有多少?
這次將王本固坑了個很可能再也爬不起來的大跟斗,下一個會是誰?
難怪有人評價錢龍泉人如其名,心思如淵。
寂靜中,胡應嘉抬頭繞有深意的看了眼錢淵,好吧,這位同年的手段……真是處處下棋啊。
統領皇家船隊的人選絕不會隨意挑選,胡應嘉能肯定,這位譚七指是錢淵的人,難怪傳聞就是此人砍下徐海頭顱。
錢淵手摁桌案,身子微微前傾,盯著如墜冰窟的董一奎,“記得是令弟奉命搜捕譚隆。”
“董總兵,可愿交出十三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