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裝作憨傻的老實漢子,只是余光在不經意間掃著這一片三十多畝的新麥田,遍布著數百位田奴。
屯田里頭是沒有牛馬的,拉犁頭完全靠人。
所有的田奴額頭上都烙印著一個大大的奴字,他們各個目光呆滯,瘦弱不堪,就像是被抽離了靈魂的行尸走肉,在麻木的耕作著。
一眼看來,那個小人賤胚嘴臉的許年應該就是這片屯田奴隸的頭頭了。
“走快點!”
“兵爺說你有把子力氣,你可不要在我面前裝死,信不信老子在兵爺面前說你一個不是,兵爺馬上就要了你的命,用來肥田!”
走在前頭的許年轉過身,趾高氣揚的斥罵著。
吳飛的心中愈發來火,不吭聲。
但!
就在他余光一瞥的時候,他臉色驟然一驚,死死盯著許年的那只布滿老繭的右手上大拇指!
而后,抬眼,就那么定定的直視著許年的眼睛。
許年蓬頭垢面胡子拉渣,像個野人一樣,看不清表情,只能看見眼神。
那眼神先是一怔,而后緩和了幾分,最后低聲一喝:
“看什么看?老子知道你瞧不起我,但老子告訴你,想要在這里活命兒,你就得聽老子的!不服也不行!”
吳飛依舊是那么定定的看著許年的眼睛。
整整數息之后,他咬著牙,沉聲蹦出了幾個字:
“你是讀書人?”
許年的眼神明顯怔了一下,但隨即呵呵一笑,對著吳飛的肚子就是一腳,罵道:
“你這新畜生還真以為老子管不了你吧?”
“你右手拇指內側的那塊老繭,干農活是磨不出來的,只有拿筆,而且還是拿了很多年的筆……”
吳飛挨了一腳,沒怎么吃疼,而是繼續說道。
但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著許年沖了上來,裝模作樣的給了他一巴掌,而后低聲提了一句:
“有什么話,天黑再說!”
“好!”
吳飛目色一亮。
而后摸著臉頰,一蹦三步遠,罵道:
“你……你又是什么東西,憑什么打我?不就是犁地嗎,老子犁就是了。”
“呵呵……還以為你骨頭有多硬呢,新畜生就是新畜生!”
而此時。
屯田外圍,看守的那幾個袁門親兵呵呵一笑。
“怎么每個新畜生進來都一副欠打的樣子啊?”
“不服氣唄,還能怎的?要不是袁卓那個蠢貨斷送了并州,以后不好再強征民夫了,這種不長眼早就被宰了了!”
“好在我們這一號田有個許年,怕死,腦子也靈光,給咱們省了不少事啊!”
“別說,許年這畜生還真不錯,挺會伺候人的哈哈……”
日落西山。
暮色降臨。
雁門屯田的田奴們被趕回了如牲口牛棚一樣的牢籠里頭。
吳飛一直靜靜的等到了夜深時分,才湊到了許年的身邊,剛要開口,就被許年摁住了。
而后,生出了一只手,低沉的吐出一個字:
“寫!”
田奴們住的牛棚是沒有墻壁的,完全就是牢籠一樣的木柵欄,透風透光,上面蓋著茅草,四周還有袁門親兵巡邏。
最重要的一點,三百多人擠在了一起,耳貼著耳。
吳飛會意。
但,他讀的書不多。
思來想去,在許年的掌心之上寫了兩個簡單、卻驚人的字:
“天子!”
夜黑如墨。
吳飛看不清許年的臉色,卻清晰的感知到許年的那只布滿老繭的手,在劇烈的顫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