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后,弘治皇帝又緩緩地吐出。循環往復三次后,他才覺得心頭略微平順了些。
事實上,對于這位州衙小吏,他也只是想敲打一番。
畢竟,孟文達的奏疏事無巨細,是非公斷他心里自然有譜兒。之所以將何瑾喚來,不過是之前的一時興起罷了。
可現在,何瑾一下如此浮夸對待,就將他架得有些難受了。
思忖片刻后,弘治皇帝便拿出了幾分認真,道:“你所言不差,縱然煤粉、水泥只是奇技淫巧,但也于國有利。尤其滏陽河,更可謂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之業。”
“如此看來,朕只因你獻策剿匪一事,賞你個錦衣衛總旗,的確有些吝嗇了。種種功勞算下來,賞你一個錦衣衛的百戶,也不為過。”
聽著弘治皇帝語氣的變幻,何瑾哪里還不知自己弄巧成拙?可沒辦法,身份上天差地別,只能冒險去試上一試。
既然賭錯了,那也認了!反正,自己還有后手兒......
當下,他便作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道:“微,微臣不敢有此奢望。”
“這不是奢望,是你應得的。”
弘治皇帝這會兒便笑開了,但隨即面色一變,冷然喝道:“不過,朕身為皇帝,有功要賞、有罪自然也要罰!”
說著,便將翻檢出來的孟文達奏疏,扔在了何瑾腳下,繼續道:“巧言令色串通朕的錦衣衛千戶,敲詐欺辱皇族親貴,絲毫不將朝廷法度放在眼里!聽說,你還是刑房的司吏,那你自己說,這該判什么罪!”
“大,大不敬......”
“那又當如何處置!”
“抄,抄家滅族......”
這下,弘治皇帝才真的笑了起來,道:“那朕便下兩道圣旨,一封擢你為錦衣衛百戶,另一封再將你抄家滅族如何?”
“不,不如何......”何瑾一副嚇傻了模樣,戰戰兢兢地道:“能不能先來一封抄家滅族的,然后再來一封擢為錦衣衛百戶的?”
這一下,朱厚照又忍不住了,拊掌笑瞇瞇地言道:“這小吏可真有意思!他還想著先來一封抄家滅族,隨后再由下一封抵銷,如此順序一倒轉,結果就不一樣了!”
弘治皇帝一愣,隨即就被氣笑了:“也行!不過,那得在你被抄家滅族后,朕再派人送你墳頭上!”
“父皇棋高一招!”朱厚照頓時又大笑起來,轉頭向何瑾問道:“這下,你還能如何?......”
“微,微臣不能如何......君要臣死,死不得不死。”何瑾當即把整個身子都縮起來,趴在地上一副瑟瑟發抖的模樣。
在場之人看到,都以為他是嚇傻了。
只是,唯有何瑾才知道,自己卻是在暗喜:哎呦,弘治皇帝果然如史書記載一樣,是個老好人啊......可嚇死寶寶了。
開玩笑,真要抄家滅族的話,皇帝會跟你說這么一堆的廢話?
來之前何瑾最擔憂的,就是到了京城后,弘治皇帝二話不說將自己扔大理寺,或者錦衣衛的北鎮撫司里。
要是這種情況,他肯定上來哭著喊著,就把底牌交出來了......
但現在看來,這位皇帝還是很有胸襟的。應該只是想著功過相抵,讓自己領個錦衣衛總旗的虛銜,然后感恩戴德地,繼續為大明朝廷做貢獻。
果然,隨后弘治皇帝雖然仍一臉慍怒,但后面的話就輕了許多:“你這吏員不學無術,恣意妄為,簡直不知天高地厚!然你也算機巧有謀,日后勤加雕琢,也算可堪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