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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案上佳肴已冷。
“這六萬兩以散秋的名義貪墨,但卻沒有到他的囊中。”關續敲了敲桌案,望著蘇寺生說道。蘇寺生驚愕不已,道:“什么?!”
關續點了點頭,道:“而是他貪墨后,轉贈給了我。”蘇寺生一拍桌案,道:“我就說他不是什么好人!難怪你如此包庇他!”
關續搖了搖頭,道:“這筆錢,也沒到我的手中。”蘇寺生凌亂了,索性不再說話。關續接著開口道:“這六萬兩,直接運到了永州。”
蘇寺生還是開口了:“永州?”關續道:“對,到了永州刺史袁平泰的手里。”蘇寺生有些難以置信,道:“永州怎么了?”
關續道:“蝗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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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三十二年,六月。
“大人,有了這批糧米,大概能再撐些時日了吧?”永州司馬彭啟笑呵呵地問道。袁平泰滿面愁容地搖了搖頭,道:“只能保證百姓們喝上稀粥。”
“對了,今日本官得親自去施粥。走!”袁平泰說罷便已走出了衙門。街上到處都是餓死的人,老少皆有。衣不蔽體、臭氣熏天,袁平泰捂著口鼻快速向施粥處走去。
“怎么這么稀啊?”
“就是!”
“你們官府都是干什么吃的?!”
“朝廷的賑災糧餉肯定被你們貪墨了!”
施粥的小吏十分無奈,開口道:“真的只有這么多米了,現在是有錢也買不到糧啊!”正在此時,袁平泰拍了拍小吏的肩膀,道:“我來吧。”
“大……大人?這種事怎么能讓您……”小吏話未說完,便聽袁平泰道:“你且去歇歇吧,也好幾天沒吃飯了。”
小吏千恩萬謝地離去了。
袁平泰拿起盛粥的勺子,道:“相互理解一些,我等都盡力了。”一碗碗粥盛下去,百姓們總算有了口吃的。
“你叫什么名字?”袁平泰盯著自己面前一個面黃肌瘦的乞丐問道。這乞丐最多才二十五歲,正眼巴巴地看著鍋里的剩粥。
聽得袁平泰的問話,那年輕乞丐根本不應,只是看著鍋里的粥,咽了口口水。袁平泰敲著鍋問道:“還有人沒盛嗎?”
無人回應。
“小伙子,你的碗呢?”
那乞丐看了一眼袁平泰,道:“我沒有碗,我的碗在進永寧城的時候被人搶走了。”袁平泰嘆息一聲,道:“對不住……我……我身為永州刺史,竟不能約束百姓……我……”
那年輕乞丐笑了笑,道:“沒事,習慣了。”袁平泰不由得揉了揉乞丐的腦袋,道:“苦了你了。”
“你不也才三十二歲嗎?被分到永州當刺史,得罪人了吧?”那乞丐笑著問道。袁平泰搖了搖頭,道:“你沒有碗,先拿這鍋喝吧。”那年輕乞丐一愣,隨即笑道:“謝了。”
袁平泰席地而坐,望著那乞丐喝粥。“我是自愿來永州的,”袁平泰說道,“永州被譽為三不管之地。”
“陛下不管,內閣不管,六部不管。”
“哦?我倒是聽過三管之說。”那乞丐笑著說道。袁平泰也來了興致,問道:“哪三管?”
“旱魃管,瘟癀管,蝗神管。”
話音落下,袁平泰不由得愣了。那乞丐笑著說道:“旱魃帶走了我爹,瘟癀帶走了我娘,蝗神帶走了我弟。”
“袁大人,你說誰會帶走我呢?”那乞丐依然笑著,目光直視袁平泰。
袁平泰紅了眼眶。
區區幾句話,道盡了永州百姓的心酸。
清平二十八年,永州旱災,持續兩年。
清平三十年,永州瘟疫,醫科圣手范琪升冒死進入永州,半年內醫好瘟疫,自己卻也因積勞成疾離世。
清平三十二年,永州蝗災,不知要持續多長時間。
“總會有人管的……總會有人管的……總會有人管的……”袁平泰好似在安慰著自己,口中喃喃說道。
“袁大人,你是位好官,謝謝你。”
那乞丐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句夸贊,令袁平泰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