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眼睛里閃過一抹戲謔的精光,黃培陰笑不已,他也年輕過,當官多年,更見過太多自以為是的年輕人。
在文壇上,這些人的特點是,若是作詩詞文章,必然會以為自己的詩詞文章天下無敵,一旦公布,瞬間就能揚名立萬;
在官場上,這些人的特點是急功近利,于政事上想當然,動輒心血來潮頒布看似有利于百姓的法度,實則未經勘察,脫離現實,一旦頒布,最后必然是造成混亂,坑害百姓;
斷案也是如此,很多初到地方上任的年輕官員在斷案時都犯過靠小聰明以為找到案情關鍵,便草率結案,以至于經不起推敲,漏洞百出,造成冤假錯案的情況。
這類情況不勝枚舉,所以黃培聽聞杜若半天就放言說破了杜守義好幾日都查不出結果的案子,心中立馬就斷定杜若這是無知小白在耍小聰明,結果必定會尷尬收場。
“且讓某去給他上一課!”
自信捋了捋小胡子,黃培這個官場老鳥笑呵呵走出了簽押房,還順便對左右衙役道:“去衙門外面敲鑼,多召集些百姓來聽堂。”
宋代官府開堂審案,只要不是涉及朝廷敏感內容,全都會允許百姓圍觀旁聽,對進州衙大門圍觀的百姓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必須是安分良民,這點由衙役們掌控。
可巧的是,此時在公堂喝茶等候的杜若,也對趙都頭說了和黃培同樣的話。
“今日案件大白于天下,最好多召些百姓來圍觀才是。”
趙都頭苦笑一下,知道杜若這是年輕人愛在眾人面前出風頭,可前提也得是您這手段真的能破得了案,否則圍觀百姓越多,您越丟人現眼啊!
但不敢多說,只好吩咐下去。
有了通判大人和杜公子的指示,下面衙役們自然上心,很快還沒開堂,衙門口已經擠滿了人。
“杜若,恭喜恭喜,沒想到你這么快就破了案,果然又教我刮目相看一次。”
黃培到了公堂,看到杜若后,露出一番溫和笑容,對杜若夸獎起來。
這番夸獎自然是不懷好意,就像民間那些見了小孩會爬樹,就使勁夸小孩爬的好,鼓勵小孩繼續往高爬的壞種一樣,黃培夸杜若的目的就是要他繼續膨脹,越膨脹摔的越慘。
“黃兄謬贊了,我也是運氣好罷了。”杜若淡淡道。
黃培聽杜若又喊自己黃兄,心中恨極,眼角抽動,但卻努力壓制下去怒火,干笑著點點頭,沒吭聲,到自己位子上坐下。
他心中冷笑,且讓你小子囂張一會,只要今日開了公堂,就是你爹玩忽職守的鐵證,我一本參上去,有你小子哭的時候!
下午陽光正濃,不多時杜守義便急匆匆趕來,見到公堂里的杜若后,剛想張嘴說什么,又看了看一旁黃培,便止住,把杜若拉到了后堂。
“胡鬧!不和我商量,誰讓你放消息要開公堂的?”杜守義氣的直跺腳。
“是你說時間緊迫的嘛,我既然破了案,自然想盡快幫你。”杜若道。
“你破了案?短短半天,你能破什么案?你以為當官辦案是你想的那么簡單?”杜守義嘆了口氣,繼續道:“你老爹我在眉州不能一手遮天,開了公堂,有那么多雙眼睛盯著,你破案的證據有絲毫破綻都會被挑出來!到時候咱們父子可就不止是下不來臺了!”
杜守義也是經驗豐富的官場老手,自然和黃培一樣,認為杜若這么快破案是年輕人自以為是,想當然。
杜若卻沒和杜守義爭辯什么,直接和他說了自己的證據,并且一番帶例子的細致的解釋,讓杜守義聽后目瞪口呆。
“竟有此法!”
杜守義回過神,不免驚嘆,眼里也迸發出光芒,杜若見他終于理解,便又附耳交待了他幾句。
公堂之上,黃培見杜若父子許久不出來,心中忐忑起來,他生怕杜若被杜守義勸服,放棄開公堂,這就太讓人失望了。
‘剛才該多夸他幾句的。’
黃培心中懊悔,他只希望杜若眼下將紈绔進行到底,咬緊牙關和杜守義對著干,畢竟如果杜若堅持以找到新證據為由跑到衙門外擊鼓要求開公堂,在法理上,身為知州的杜守義也不能不開。
又過了盞茶時間,杜若和杜守義從后堂出來,父子臉色都沒有任何表情,黃培也看不出什么門道來。
但見杜守義在法案后坐下后,宣布升堂,黃培一顆懸著的心終于落下,嘴角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笑容后,他臉上一直保持的溫和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鐵面無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