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種事情本該是等官家到了距此只有一百里的南陽再進行的,而且應該是在劉汲(京西轉運使)為官家辛苦營造的行宮中舉行的,那時候大家洗盡塵埃,煥發精神,自然也能效率更高。
但不知為何,隨著官家本人的提議,這次眾人期待了已久的大朝會,最終還是稀里糊涂的就在這方城山下的野地里舉行了,兩側也不過就是圍了一個帷幕而已……官家甚至拒絕了登上方城山那著名的金頂,借著城上寺廟、道觀來舉行這場會議,也婉拒了入城的提議。
不過,隨行御營中軍甲士累積過萬,耀武揚威,按照各部分劃,幾乎排滿半個方城山下的野地里,從舉行會議的這座山邊小丘處一眼望去,卻也端有幾分氣勢。
其實對此事,行在上下也是有議論的,一些閑人自然只會說官家又任性和心急了。可除此之外,真正的有識之士都以為,官家是要借野地和兵甲來提醒行在諸臣,雖然南陽就在眼前,可國家尚處于危難之際,應當有危機意識。
不過,也有極少一部分人認為,官家素來看重軍事,可能只是覺得應當尊重前線將領,沒必要拖延時間,所以才直接就在這個四通八達的地方舉行了朝會,并無其余考量。
回到眼前,李彥仙的大功議定之后,自有呂好問、許景衡兩位東府相公依次出列,輪流將各種事情奏上。
“京西各處,汝州、蔡州、潁昌府、河南府(西京洛陽所在),還有關中陜州、京兆諸郡皆缺有缺額,臣等奉命擬定了各處任命,還請官家過目。”呂好問自然也是一身紫袍加硬翅幞頭,卻是從袖中摸出一封文書,然后第四次正色轉出隊列。
“朕信得過諸位相公。”
旁邊內侍省大押班藍珪趕緊跑下去接過文書,而趙玖打開一看,便復又合上,然后交還給藍珪,讓后者仔細收起來。“但有一言……如此類任命須考慮諸位留守、制置使、鎮撫使的意見,他們在前面臨敵,總有權行任命的理由,不可隨意頂替那些權用之人。而若確實有任命上的抵觸,也要將頂掉的諸人安排好去處,做好安撫……須知,當此之時,萬事皆以抗金為念,后方不得輕易與前方臨陣之人相爭。”
“臣曉得其中利害。”呂好問也是靜靜等官家說完,方才嚴肅應下,再緩步撤回隊列之中。
呂好問此番既退,卻不是另一位相公許景衡再度跟上了,而是身著緋袍的試御史中丞張浚出列,并昂然相奏:“官家,御史臺有論……之前金人南下京西,諸州陷落,頗有臣僚敗績、失土、棄民之事,而官家一月多前在壽州八公山,曾下明旨,以官家與行在不退,不許臣僚再退,而今請問該如何處置,還請官家明諭示下!”
此言一出,就在四位宰相身后,跟臺諫幾人齊平的幾位緋袍,甚至包括一位紫袍官員,登時色變,繼而緊張難耐,倒是其中‘失土被俘’確切的唐州知州閻孝忠面色黝黑,讓人看不清他是否‘色變’。
不過,趙官家的面色也未曾變,而且脫口而出,儼然是私下有所議定:“朕的旨意有兩個限制,一個是地理……以朕未退,而臣僚不可退,那么朕在何處,身前可容忍,身后不可忍,所以為此赦免了京東逃人,而殺了丁進,換到眼下,朕自淮河西行至此,自然是京西北路可赦,京西南路不可赦;另一個,卻是時間……朕自八公山發此文書,旨意到后自然要遵行此旨,但旨意未到便已先敗,也不好苛責。”
聽到這里,那幾位色變之臣,幾乎是齊齊松了一口氣。不過,眼瞅著殿中侍御史胡寅面不改色,立在張浚空位下方不動,稍微聽到過某些傳聞的一些人卻又心下驚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