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誘南陽這里的兵馬!或者是引誘官家!”劉子羽氣急敗壞。“不是誘鄢陵!若城內真以為金軍走了一個萬戶,兵力稀少,然后試圖在此地反撲,或者趁機送官家去襄陽,則必然會被這支萬騎大軍回身撲倒!”
胡寅低頭想了一下,又看了言面無表情的趙官家,還是忍不住繼續詢問劉子羽:“劉參軍還是沒說,金人為何不是撤軍?”
劉子羽目瞪口呆,卻覺得后腦勺一時疼痛,便干脆不再理會對方。
“你以為呢?”就在這時,趙玖忽然轉身看向了楊沂中。
“臣以為劉參軍所言有理。”軍情之事本在分內,楊沂中自然沒有什么避讓之態,而是即刻奏上。“進入正月,天氣漸暖,河冰漸漸消融,而南陽周邊偏偏水網密集……其中,白河這樣的大河雖然表面冰層未獵,但也只有少數地方可以通行,不足以通行大隊鐵甲騎兵了。而金軍此時分出一支萬騎向東北而去,既能起到誘敵之策,還能趁機將部隊先行布置到白河外側,以防我軍抓住這個戰機,突然步兵過河,借河流阻隔從容南下。”
趙玖緩緩點頭……他知道楊沂中的意思,所謂借河流阻隔從容南下的不是什么‘步兵’,而是他這個趙官家。
實際上,隨著杜充的札子送來,上午開始,之所以一直議論到下午,就是很多文臣意識到大局堪憂后,重新建議趙玖南下襄陽,以圖萬全,跟不少還堅持南陽派的人發生了激烈的辯論與對抗。
而回到眼前,即便是劉子羽和楊沂中也只是說,這支突然選擇離開金軍大營的部隊有可能是誘敵,卻也沒有否認對方可能真的會去支援完顏撻懶。
那么可以想見,南陽派和襄陽派必然還會因為這次事件的兩種主要可能性,繼續爆發沖突。
與此同時,趙官家和呂樞相的權威已經在下降中了。
“官家。”
果然,跟過來的殿中侍御史李光本能向前,且言語懇切。“軍事上的事情臣不知道,但臣以為,從長遠計,還是去襄陽妥當些……一旦去了襄陽,以南陽之堅固和襄陽之必取,方能使金人失措。”
“焉能棄南陽而走?”胡寅怒發沖冠。
“南陽城堅砲利,何談棄?”李光對待自己名義上的頂頭上司,渾然不懼。
“若去南陽,官家安全誰來保證?”劉子羽此時居然跟胡寅站到了統一立場。“萬騎奔襲下,誰能當之?”
“讓本就在城東的王德率本部隨張景一起護送,這就有一萬精銳御營大軍,再讓屯駐穰縣(鄧州前州治)的辛企宗(二辛)前來接應,這樣就有一萬六七千兵馬。如此軍勢,再加上王夜叉的武勇,沿途河網密布遲滯,足可保官家太平。”說話的是中書舍人范宗尹,這是最近李光、李若樸二人新近尋到的戰友,是今日殿上辯論時襄陽派的中堅。
“范舍人!”劉子羽本在氣頭上,聞言干脆壞了規矩。“足下是襄陽鄧城人!當然想讓官家去襄陽,你是巴不得就讓官家干脆一直留在襄陽建都吧?!”
“我是為私心嗎?!”范宗尹也是勃然大怒。“待到天熱,金軍撤走,官家自可回鑾南陽……倒是你劉參軍,官家將樞密院軍事參謀之事盡數托付與你,事情到了眼下局面,你有什么話可說?韓世忠為何會中伏?王彥、馬皋、岳飛的事情有沒有疏漏?!而且開戰前全軍空耗等待近月,繼而輕敵,以至于張資政被突襲身亡,此事……”
“此事如何?”
“此事難道與你刻意忽略五馬山義軍無關嗎?”才三十歲的范宗尹也是被逼急了。“你以為我們不知道,馬擴馬總管當日是因誰剛愎自用,關入真定府牢中的?”
劉子羽頭疼欲裂:“如此說來,我便有私心了?”
范宗尹剛要說話,忽然間,還穿著上午紅袍的趙官家面無表情,雙手撐開雙肘、扶著腰中牛皮帶,直接從二人中間走過,然后一言不發下城去了。
城上兩撥人登時冷場,卻是各自勉力收聲,隨之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