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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趙官家那種有些幼稚的想法……仁宗也有過嘛……只說之前的那個傳統中,最貴重的當然是天子自己的命,然后是出任過宰輔、成為與天子共天下的那批人的命,然后就是杜充這個級別的資歷大臣的命了。
實際上,這正是杜充擺出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姿態的根本緣故……官家真要殺他,他跑不了,但不殺他也就不會殺他了。
而這,也正是萬俟元忠一直渴望做官、做大官,最好做一任兩府宰執的根本緣故。
這種榮耀與根本利益,金人能給嗎?你又不姓完顏!
然而,趙官家終于還是用這種暴虐和直接的手段,公開殺了一個僅次于宰執位置的文臣!
不說什么破壞規矩,也不說趙官家其實是在拿那把斧頭砍他趙官家自己屁股下面的椅子腿,只說一件擺在眼前的事情,那一斧頭下去,卻是在斬了杜充之余,也砍斷了系在趙官家與南陽、襄陽群臣之間一條最穩固的繩索。
對此,萬俟卨當然覺得不滿,而且同樣覺得小林學士反應平淡了一些,甚至有些為趙官家開脫的意味。
“說的不錯。”一念至此,萬俟元忠也肅然相對。“官家到底年輕,不該輕易動手的……便是太祖,當年也不過拿玉斧砍斷了御史兩顆門牙,卻無當眾殺人的道理。”
胡寅愣了一下,幾乎以為自己睡這一覺的幾個時辰內又發生了什么天大的事宜。但很快,這個素來有什么說什么的人卻是搖頭相對,直接挑明了事端:“官家殺杜充有失妥當。”
真正的大佬表明了危險的立場,萬俟卨當即閉口不言。
“杜充不該殺嗎?”小林學士望著頭頂月影,幽幽一嘆。
胡寅停頓了一下,因為他的良心和儒家素養告訴他,這個問題的答案毋庸置疑,卻偏偏違反他的政治常識,于是其人稍作思索,方才緩緩搖頭:“為何不能隱誅?”
“這不又繞回來了嗎?”小林學士似乎早就想好了這個問題的答案。“這過年后才算二十二歲的官家,怎么可能忍住?”
胡寅再度沉默,然后長長一嘆:“如此說來,倒是你我三人的責任了,不能提前探查官家的心意,早早勸諫?”
小林學士尚未做答,一旁萬俟卨卻在心中氣急敗壞……這種天大的事情,怎么就有我的責任了?你們兩個一個是‘半相’,一個是‘內制’,我一個小小樞密院承旨,還是副的,怎么就能跟你們一起擔這個責任,回去幾位相公發作起來,你們是能硬抗的,我能如何?
然而,心中如此作想,卻不妨礙萬俟卨即刻應聲:“胡中丞所言極是,今日事真有言語,也是你我三個為人臣未能盡力。”
聽得此言,胡寅愈發黯然:“我一路上想的太多,根本忘了此事,是我失職。其實,我隨侍官家最早,早該有些預料才對……”
“其實,愚兄倒是早有預料,也想過勸諫,但今日臨到堂外,卻居然心生異樣,主動停在了堂外,以免當面撞上此等事。”小林學士忽然開口,引得左右兩邊二人齊齊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