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下面的人如何胡思亂想,面無表情的趙玖聽到那句‘太祖也是柴氏忠臣’后,差點沒撐住,幾乎要笑場……
須知道,王善和萬俟卨都是他從東京帶過來的,但他為防弄巧成拙,卻只提點了王善,讓這個在宗澤席前對自己效忠的軍將出來冒頭自爆,好扯出這個話題,再圖借題發揮,卻未嘗叮囑過萬俟卨來做白臉,只是讓小林學士必要時敲下變故,卻不料這廝自己跳出來,還發揮到如此境地。
果然是個帝王就喜歡奸臣的嗎?
而且,趙大真是柴氏忠臣嗎?
五代十國的邏輯能往這年頭套?
這大宋皇帝們得多沒自信,才能在自己的國家繁榮了一兩百年后還屢屢被這句話給弄出靈魂震顫來?
當然了,趙玖肯定是想不明白的,因為他雖姓趙,卻不是這家趙氏的種,趙氏工科狗自有趙氏工科狗自己的可笑邏輯。
而終于,隨著這位趙官家一路想到這里,卻是真就笑出聲來了……而聞此一笑,下方正板著臉的宰執、帥臣們,外加文武百官,還有十幾位當事人不免心情復雜。
恐懼的更恐懼,不耐的更不耐,驚喜的更驚喜,而茫然的更茫然。
“朕以為,諸位說的都有道理。”
趙官家收起笑意,一開口就有點荒唐,這種事情便是都有道理,又如何能‘都有道理’?既然扯了出來,還能有個善了?
“朕是真心信得過馬將軍,情知十統制彼時結義皆無逆心,否則何以不計生死得失,往鄢陵助陣?也以為岳卿所言極是,鄢陵-長社一戰,諸統制功在社稷,朕不得不牢記于心,盡量保全。但偏偏萬俟卿所言,卻也極有道理……自古以來,哪有軍中將領擅自結義,脫離公序私成體系的?此事一出,若不處置,他們遲早會落不到一個好下場,而若要處置,以此罪責,或殺或剮,翻遍史書來,誰又能說什么呢?”趙官家滿口廢話,卻讓下方不知道多少人聽得心驚肉跳。
畢竟,這話聽起來,落到最后卻還是一個‘或殺或剮’!
“不過,宗留守逝前曾有言語與朕,讓朕務必妥善處置東京留守司諸軍。”言至此處,趙玖不禁順風幽幽一嘆。“諸卿,你們或是朝堂宰執,或是國家名將,或是學富五車,或是經驗老道,難道就沒有人能起個兩全其美之策嗎?既能使此事風險消諸于無形,又能保全諸位統制官,不使功臣寒心嗎?”
這好像又繞過來了,似乎還是要杯酒釋兵權,而若是此論,大家就一個比一個熟了,且絕對能玩出花來。
果然,在稍微停滯了片刻之后,很快便有中書舍人范宗尹出列,其人行禮之后,正色相對:“官家,臣以為可以鄢陵殊勛,額外加十統制品級,然后使之三三兩兩為鎮撫使,分往東南、京東、荊襄、廣南、巴蜀,以作靖安之任。”
平心而論,這是個好主意,加官進爵,然后脫離主力戰斗序列,再將這十人打散分開,相互之間還要定個主次,同時還能提高地方上的治安力度,顯然算是一個加強版、且有時代特色的杯酒釋兵權了。
只能說,范宗尹這人在沒有什么過硬資歷、功勞,卻年紀輕輕(今年剛剛三十)做到中書舍人,而且很受南陽上下推崇,甚至,張浚西行巴蜀之前一度想把此人推薦給趙官家做御史中丞……是有他一份道理的。
趙官家聞言也難得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緩緩搖頭,并下了定論:“不妥,這是本末倒置!”
這話有點嚴重,范宗尹微微一滯,立即便朝幾位宰執的方向看去。
而首相呂好問無奈,只能本著保護后進英才的想法起身出列:“官家,臣等實不知官家心思,如此處置便有不妥,又何論本末倒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