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簡單。”趙玖見到宰執終于出面,卻是干脆亮了底。“所謂今朝一勝,不過是擋住了金人攻勢而已,區區鄢陵-長社奮力一擊,也不過滅賊萬人有余,天下大勢依舊未曾動搖,而韃虜一日未能盡除,則天下事則一日以抗金為本,而十統制如今一時自陷迷途,卻非是存了什么歹心……”
說到此處,趙玖微微一笑,方才繼續言道:“其實,莫說沒有什么歹心,便是真有什么歹心,以眼下大局,朕都能忍,只要他能抗金便可!所以,今日處置,只該盡量保存十統制及其部戰力,以圖將來才對,焉能自毀長城?朕還指望著他們將來驅除韃虜,替朕迎回二圣呢!”
前面說的還好,最后一句‘迎回二圣’,初來乍到剛剛接觸這位官家的諸位臣子自然以為這是官家在宣揚什么孝悌之道,但接觸日久,尤其是那幾位已經跟這位官家熟悉了不少的文武卻心知肚明……這話從這位官家口中說出來,卻有幾分虎狼之詞的意味。
于是,呂好問等人即刻警醒,趙官家怕是早已經有腹案了。
一念至此,呂好問干脆拱手以對:“官家若有想法,何妨直言相告,臣等絕無異議。”
好嘛,趙官家言語未發,宰相便直接無異議了。下面幾位頗有骨氣的文臣面面相覷,卻又無奈……這也就是一堆事還沒結果,也就是眼下,若放在神宗、哲宗朝,這種宰相怕是三日都坐不穩。
然而,話還得說回來,從官家‘落井’后驅除黃潛善、誅殺康履算起,這位宰相從區區臨時補任的尚書右丞,一路堅挺到今日,都快兩年了……這個年限,放在常平年歲都顯得可貴,何況人家還高升了一層成了正宰相,乃至于御前實際首相。
憑啥啊?
“朕也是剛剛想到的。”見到呂相公這般好拿捏,趙玖當即笑對。“十統制結義,最大的錯處便是在公制外另起私制,這樣長久下去,便是他們初心再如何,也遲早會落得張遇一般結果,所謂不可輕易試探人心便是此意……”
已經跪在地上許久沒有說話的馬皋等十人聽到張遇二字,也是驚恐心再度大起,卻又有了一絲期待。
“既如此,何妨化私為公呢?”趙玖忽然正色。
“何為化私為公?”呂好問是真沒想明白。
“私制擴大一點,大到和公制一般大小,不就公私合一了?”趙玖循循善誘。
聞得此言,下方萬俟卨和十統制中幾個腦袋活泛的早已經目瞪口呆,但如呂好問、范宗尹這種世家人物、詩書種子,幾輩子都是紫袍出身的,卻明顯還是有些難以理解。
趙玖見狀卻也不再遮掩,而是干脆挑開了謎底:“這樣好了,今日御營諸軍,除御營后軍尚在東南外,各部主力云集各軍主官,只要實領個數千兵馬的,眼下八成都在此處……朕的意思是,既然東京留守司上下都講義氣,靠聚義結成一體,那御營全軍何妨一起講義氣?臺上諸統制、還有那幾位暫居統領的,一并出來,就在這河陰之地,讓幾位相公、太尉一起做個見證,然后指著朕聚個大義,這不化私為公了?”
這下子,莫說呂好問、范宗尹,滿場上下,文武百官,一起目瞪口呆。
“官家,這不妥吧?”
半晌之后,在趙官家的靜候之中,和這位官家想的一樣,兩位樞相中脾氣最大的呂頤浩居然忍住了沒有出列駁斥,倒是許景衡忍不住直接座中起身駁斥。
“朕知道不妥。”趙玖端坐其上,朝許景衡微微一嘆。“可還有更好的法子嗎?宗相公逝前曾托付東京留守司于朕,明言這些兵馬出身軍賊、土寇頗多,不可不制,但又言國家艱難之時,又不可不用……稍許朝廷體統,能換十個統制官與他們部下數萬大軍安心為國效力,又什么不舍得呢?這買賣可以做!”
“官家圣明!”許相公剛要再言,中間萬俟卨便伏地叩首,大呼響應。“臣囿于眼界,心思狹窄,竟一時起了文武分界的陰小心思,著實慚愧!殊不知,眼下抗金為先,自然萬事當以軍務為上!”
許景衡瞪大眼睛扭頭去看萬俟卨……一時語塞之余也是一時氣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