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么一位大將,卻在此番出兵南下后,一直愁眉不展,難見笑顏……棚子搭好,完顏婁室依舊坐在華麗的玳瑁幾案之后,望著頭頂不語,宛若木偶,而左右將官近侍,無一人敢上前言語,直到望樓下人馬嘶鳴,一人匆匆到來。
“爹爹……”
來人年約三旬,正是完顏婁室長子完顏活女,其人上的樓來,見到自家親父模樣,卻忍不住上前壓低聲音詢問。“可是陰雨天舊傷難忍?”
“還能好忍?”
完顏婁室終于失笑,左右軍官侍衛也多釋然。
見此情形,完顏活女也強笑相對……他自然知道,陰雨天中自家親父是受的什么罪,但卻終究無能為力。
“敷水鎮那里怎么說?”笑過之后,完顏婁室紋絲不動,卻又問起軍務。“我給你的軍令中有讓你回來路上往那里走一趟的言語吧?”
“回稟爹爹,已經如你吩咐,盡數屠了。”完顏活女當即凜然做答。“但動手的兩個猛安也直言,頗有不少人逃入南面太華山、少華山之間……而且據他們說,西邊雨水更大,火雖然點起來了,估計也燒不干凈。”
“大略屠了便是。”完顏婁室微微頷首,并不以為意。
完顏活女點點頭,稍稍一頓,但還是主動問訊:“爹爹……敷水鎮在沙苑監對面,長安、潼關之間,咱們數年間來來回回已經從這里走了七八趟,再富的村鎮到眼下也沒什么財帛了,而且彼處也無城寨也無兵馬,更談不上什么據守不服,為何一定要屠了?”
“軍法不可廢。”完顏婁室從容做答。“其實一開始是我的錯,下雨前背痛的最是利害,就弄錯了敷水該征發的糧草數量……彼時他們鎮中若來人說清楚,我自然會改掉,但他們卻只是拿陳糧與潑了水的馬料來糊弄,卻饒不得他們了。”
完顏活女先是點頭會意,但繼而卻又一聲嘆氣。
完顏婁室循聲而笑:“你是萬戶領都統,我也是萬戶領都統,若都統不服都統,自可說來,何必在那里唉聲嘆氣、裝模作樣?”
沒錯……完顏婁室和他的兒子完顏活女此時居然是同樣的官位、同樣的軍職,都是萬戶,都是都統。
這不是活女官升的太快,而是完顏婁室已經升無可升……世襲的制度到猛安,領兵的常例是萬戶,統領兵馬的臨時身份就是都統,而再往上,軍職便是都元帥府的幾個元帥位置了,而政治職務就是勃極烈了。
甚至,考慮到都元帥府的職能變化,之前實際上有元帥實權的都統反而普遍權力下降。
這是金人制度的缺陷,但也可能跟完顏婁室的出身有關。
因為根據傳聞,完顏婁室的完顏并不是宗室的完顏,而是完顏部當年擊敗了七水部后的賜姓,有點像是介于家奴與宗室之間的位置。
但不管如何,可能正是因為這個出身的緣故,完顏婁室雖然軍功卓著,并受到上下一致信任,而且事實上長期享有西路軍的指揮權,卻始終難以有一個元帥名分,一直是山西統軍司都統。
當然了,話反過來說,父子皆是都統、萬戶,也證明了完顏婁室家族在金軍中的顯赫地位,而且無論如何,也無人能動搖完顏婁室在金軍西路軍中的權威地位……甚至完顏婁室的萬戶連元帥都無法任免撤換,因為完顏婁室的萬戶身份全稱是黃龍府萬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