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他必然退兵?”王淵到底是積年的將軍,資歷也在這里,卻是步步緊逼。“若他休養過了這陣子暑氣,不急不慢逼退了同州韓良臣、再匯集河東金軍攻破了渭水,然后知道官家在長安,拼了金軍十萬條性命也要將長安攻下,絕了皇宋前途又如何?!你怎么知道婁室是在誘敵?你們知道金軍不能持久?你說我們在賭,你這般固守,坐視金軍從容往來,難道不是在賭?”
劉子羽面色微變,但還是緩緩搖頭:“金軍虛實,婁室心思,你我誠然不曉,誠然都只是猜度罷了……以此來辯,我不能讓王都統心服,王都統也不能讓我心服。”
“所以,無論如何,足下都是不同意出戰了?”王淵冷冷質問。
“然也。”劉子羽搖了搖頭,之前緊繃的身體似乎突然間放松了下來,然后復又昂起首來,轉身對著今晚來聽日報的長安城內實權文武環視一圈,最后轉回趙玖方向,方才拱手一禮,并嚴肅相對。“官家,臣為樞密院都承旨領職方司,受任御前參謀軍事,自當盡心盡力,而臣所思,便是謹守不出四字而已……官家總領百官萬民,或許有所決斷,但無論如何,臣都當將自己意見誠實奉上,如此而已!”
趙玖微微點頭,便欲開口。
而這時,因為兄弟俱列坐,所以長久以來一直很少發言的劉錡卻是忽然起身:“官家,臣有一言,或可解一時疑難。”
“說來。”趙玖抬手相對。
“可讓曲經略、吳都監(吳璘)暫往寧州匯集,然后過子午山、經沮水出坊州,與吳經略(吳玠)合兵。這樣,若官家何時欲發大軍往白河畔野戰,他們也可以何時從坊州南部南下支援,若官家欲撓敵之后,也可以讓他們合兵一處,往攻金軍北洛水河口大營……便是活女盤踞丹州道路也會危險,屆時婁室不得不退。”劉錡緩緩言道,卻是給出了一個聽起來還不錯的純軍事意見。“而官家,也可趁機發旨意,問問曲經略、吳經略戰守之事。”
且說,趙玖與堂中諸人聽得清楚,自然知道劉錡此番策略的真正意圖……通過延緩給曲端下令來繼續和稀泥。
當然了,對于堂內許多頭腦精明的政治動物們而言,劉錡這番和稀泥可能還有一層關于帥位的考量。
不管是謠傳的那般趙官家一旦決意出戰便親自臨前線,又或者是以宇文虛中掛帥,但無論如何,正如之前在鄢陵也只能讓岳飛代為指揮一般,前線總是需要一位軍帥實際上負責代替指揮的,而這個軍帥位置的重要性自然不必多言,很可能一戰成功便要加節度使的。
那么,在韓世忠無法輕易離開同州的情況下,劉錡長兄劉錫、曲端、王淵,便是理論上三名實際主帥的候選了……今日王淵表現突出,幾乎要壓倒唯一的反對派劉子羽,身為劉錫的弟弟,此時支派曲端南下,自然引人遐思。
不過話說回來,這些上不得臺面的東西除了劉子羽一般會不留情面外,也無人會直接點破,而且此時也確實需要和稀泥的手段,偏偏劉錡這個主意從軍事角度來說到底算是個好主意,所以即便是劉子羽也意外的沒有說什么,趙玖也即刻從善如流,直接讓小林學士當場寫幾封分兵給曲端、吳氏兄弟的‘使相鈞旨’。
而就在小林學士書寫不停,‘日報軍議’也在繼續不停之時,堂外忽然一陣騷動。
對此,眾人并不在意,儼然已經習以為常。
畢竟嘛,時間已經相當晚了,而長安城內外兵馬云集,防備嚴密,一到晚間便宵禁,此時騷動只有可能是緊急軍情送到,實際上,之前也多次遭遇類似情況,譬如端午節后金軍主力離開白水城,越過小白水南下,彼時便是前線各路軍官忙不迭的來發訊息。
故此,上下只是一起噤聲,除小林學士繼續書寫不停外,都只待楊沂中出去親自交接文書。
片刻之后,楊沂中匆匆回來,果然帶了一封文書,而趙玖接來打開一看,心中一動,卻又當場失笑,并直接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