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軍雖強,但非不可戰勝!”吳玠終于厲聲作色。“反倒是在此處坐等金軍援兵匯集,屆時必然無救。而眼下,我軍主力已經匯集,吳璘、李永奇也已至寧州,故此,當趁敵我軍力最懸殊之時,發大軍北上,直逼白水!并以曲端、吳璘、李永奇三將匯集坊州,并急襲北洛河口大營,以其首尾不能相顧之態,逼迫金軍速速出戰!”
眾人面色煞白,卻只是去看吳玠身側坐著的那名年輕男子。
趙玖情知有些事情終究要自己出面,卻是微微一嘆,先問吳玠:“吳卿,你昨日想跟朕說的事情,與今日這番言語,可有不同?有沒有因為朕今日拜你為帥,存了操切之意?”
“官家,”吳玠試圖拱手而拜,卻被對方抬手阻止。“若說臣沒有感念官家今日恩遇而起操切之心,誰也不會信,但趁暑氣正盛、兵力相比最大的機會主動出擊之念,還有南北首尾并襲之策,卻是臣早在坊州便有的念想,并非臨時更改。”
“朕知道了。”趙玖強行壓住心中感嘆之意,卻是起身相顧帳中諸將,面色不變。“諸卿……朕問你們,你們有誰比吳太尉更清楚北洛水,以及白水至此處周邊的水文地理嗎?”
眾將相顧無言,這其中許多人都是西軍宿將,北洛水沿線,尤其是兩軍陣地附近的水文地理恐怕誰都知道,但誰敢說比吳玠更清楚,那便是吹牛皮了。
且說,兩軍陣地位于渭北平原和北面丘陵地區交接處,而在這塊區域北面對抗金軍至今的不是別人,正是曲端和吳氏兄弟。然而,便是曲端也離開此地一年才回來,吳璘也比不過自家兄長……因為正是吳玠去年在這附近的洛水對岸打了一場大敗仗!又在今年在上游北洛水周邊連續失了丹州、鄜州!然后又在剛剛北洛水沮水河口稍微贏了一場!
這塊的水文地理,還真就是吳玠最清楚。
“那朕再問你們,自靖康以來,你們誰和婁室交戰次數最多?誰又在與婁室交戰中斬獲最多?誰又與婁室有最近的交戰經驗?”趙玖繼續相詢不停。“便是與婁室交戰的敗績之中,你們中又是誰保全的部隊最多?”
所有人都沉默無聲,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這個人就是吳玠。
而且所有人也都醒悟,為什么趙官家要一力抬舉吳玠坐這個帥位。
趙玖眼見諸將各自無聲,卻是干脆起身離開幾案,來到諸將之前,束手環顧左右,言語平淡:“不瞞諸位,朕聽到吳太尉欲棄了這沼澤、這城池、這大寨,直逼白水,心中也是忐忑的,甚至有幾分畏懼……但朕卻也想問問諸位,此戰若要朕不信吳太尉,又該信誰?你們若有誰在之前幾問中自詡能越過吳太尉,并有他策,今日盡管站出來,朕說不得心中喜不自勝……可有人嗎?”
王淵、王彥、王德、劉錫四人被趙玖掃視,各自無聲,劉錫還干脆低下了頭。
“若無人,”趙玖環顧一周,卻又難得失笑。“便當遵軍令而為!而若有人今日不語,將來卻臨戰不力,又或是以日后戰局指摘今日吳太尉決斷……卻也無妨。”
眾人愕然。
“因為此戰若失利,朕怕是就不能與諸位追究軍事得失了!”趙玖繼續笑對帳中諸多軍將,然后回頭相顧。“吳卿,你既早有全局考量,便無須顧忌!因為朕也早有考量,早無顧忌!”
不知何時立起身來的吳玠嘴唇青筋微微跳動,卻是重重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