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朕說完……所謂,前至三皇五帝,后至子孫千萬代,內至己身私情,外至天下黎庶,上至裊裊青天,下至茫茫黃土……公也罷,私也好,朕既然做了這個官家、天子、皇帝,不求千秋萬代,但總不能太丟人現眼吧?”
“……”
“此戰之后,朕日夜難眠,想了許許多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如何清理后方叛亂?如何安撫這幾年受盡官府盤剝、兵匪侵擾的百姓?如何整飭朝政,如何精煉兵馬?能不能造出來不怕水的火藥包?能不能在黃河沿線鋪設運兵的軌道路?能不能造海船撓遼東、渤海?能不能將邸報發行天下?能不能安士農而富工商?”
許相公幾度欲言又止,而趙玖卻只是兀自負手說個不停:
“幾年能北伐?幾年能直搗黃龍?”
“燕云故土平復后,西夏該不該收復?交趾要不要收回?大理要不要處置?這些地方不是漢家故土嗎?”
“恢復了漢家故土,北面草原上是不是又會冒出來匈奴鮮卑一樣的東西?要不要并西域而夾漠北?聽說耶律大石動員十余部,號稱復國,卻居然西走,屆時會不會再碰上?還有高麗,與女真人絕死,不用管高麗的嗎?”
“這些牌位在這里,不是勸朕息兵茍且的,是勸朕不要負了他們,不要忘了他們,務必摧敵于外,不使關中、洛陽、河南、淮上這種地方再淪為如此慘烈之處!朕從未指望過千秋萬代,但不能幾十年便要關中再遭此般兵禍吧?”
許相公微微嘆了口氣,他幾度想言,卻幾度閉口不語。
“韓世忠越過國公直接封王,和李世輔襲爵是一起的……朕有心在邊疆實封,以對西域、大理、交趾。”趙玖終于說了實話。“但這種話,朕能在外面說嗎?說出來,不可笑嗎?眼下連身后叛亂都未平。而且實封有沒有效,對不對,朕也真不知道,可這些事,既然想到了,總得有些想法吧?”
許景衡終于勉強開口:“官家有雄心壯志……”
“朕不是雄心壯志,朕今年才二十多,所言也只是漢唐故土范疇,只是之前大宋割據半壁江山百余年,自己窩囊習慣了,還要自欺欺人……一百多年,燕云漢人都不認南方是同族了!交趾更是如此!”
許景衡面色微變,但還是勉力相對:“但還是要攘外必先安內。”
“朕知道!”趙玖當即回首。“但朕以西域、交趾這些地方為限,嘗試襲爵,便是不妥,但總不能說是無端鬧事吧?”
許景衡無奈點了下頭:“雖說臣覺得確實有些遠,也未必妥當,但若事出有因,卻也未必不可嘗試討論。”
“可還是那句話。”趙玖忽然回頭盯住了對方。“這種東西說不出來的……上次,朕和宗正皇叔說不可說之事時,也只能躲在大雄寶殿里……但許相公,天下哪里這么多神廟、寺院,讓咱們君臣隨時隨地鉆進來說這些話?”
許景衡沉默了一下,趙玖也不再言語,君臣二人在滿是牌位的神像之后對視許久。
而終于,許相公拱手相對:“此役之后,官家收拾好關西,回到東京,是不是要召回各地諸位使相?”
“是。”趙玖負手而立,對著對方,干脆至極。
“是不是要在平叛之后,整合西軍入御營?”
“是!”
“是不是要澄清新舊兩黨,重立學術?”
“是!”
“是不是要朝中俱為一體,為官家如臂使指,履行新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