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經此一事,張浚也沒了裝儒將的興致,只是將事情指給王貴,讓他帶著降人速速去做處置,自己本身卻坐在原處不動。
而岳飛本欲去監督設立軍營,卻被張浚當面喊住,眾人情知這一文一武要說話,也是紛紛識趣撤走,便是畢進這種親校,也都會意溜達到了坡下。
不過有意思的是,其他人躲開,面對著明顯受到之前楊幺喝罵影響,以至于有些郁郁的岳飛,張浚卻一時訕訕,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且說,岳飛忽然駐足湖北,久久不動,以至于引發朝野上下一致攻擊,最后引發政潮,甚至引來堂堂樞相南下督戰……但細細計較,這件從外面看起來是渾然一體的事情,內里卻是兩件性質完全不同的事情。
前一件,指的是岳飛前期的拖延舉動,也就是他去年冬季忽然改剿為撫,然后做出種種怪異舉動,一直到今年春季都不動手這件事情。
這件事情是一個純粹的軍事事件,而岳飛古怪行動本質上是出于軍事保密原則,是為了作戰得力而做出的舉動——官兵打不過水匪這種事情,懂軍事的人大概都能懂,但卻不好當眾說出來的,一來怕走漏軍機,二來也著實影響士氣。
故此,他只好為了麻痹敵人先麻痹隊友,頂著相當的壓力與指責做出軍事策略的轉換。而現在忽然雷霆一動,蕩平鐘相之亂,事后一揭開,盡管有些人依然會覺得是岳飛在找理由,但更多的人卻會相信岳飛的判斷與方案。
而這其中,更不要說岳飛身為最高階帥臣,沒有任何理由不通過密折制度給趙官家通氣,給自己和御營前軍留一條后路了。
換言之,前一件事情是沒有什么風險的,因為它是一個有專責之權的帥臣基于客觀軍事條件從軍事角度做出的合理軍事決斷,無論是程序上還是內核思想上,都沒有任何問題。
但是,還有一件事,也就是開春后,岳飛后期在春耕時節的拖延,就顯得很微妙了。
因為,這就不是什么軍事問題了,這是一個關乎政治倫理、道德評價,還有各種利害得失的嚴肅政治問題……這件事情不管是事前事后,只要說出來,都不是能簡單善了的。
不然呢?
天子和宰執們或許能從全局角度出發,從功利角度出發,認可岳飛做出的判斷,認可他從全局上保全了更多更好的春耕活動,但問題在于,湖北百姓,三路官吏,以及之前叛亂區逃出來的儒釋道種種,難道也會認可?
他們若知道事情真相,只會恨岳飛入骨……因為全局與他們何干?湖南與湖北何干?!
楊幺剛剛不還發自內心的痛罵出來了嗎,河北與荊襄何干?!
當然了,這里面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在于,一直記恨之前因為全局需要而荊襄加賦的楊幺永遠不會知道,被他痛罵的岳飛之前從最全局的角度對洞庭湖百姓保持了最大善意和容易,尤其是楊幺最在乎的湖南湖西百姓得益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