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片刻,緩過勁的劉大中立起身來,恭敬相對:“官家,臣有一言……”
“說。”
“臣等絕非是要拿二圣來拿捏陛下,乃是自古以來,天下國家,本同一理……”
“天下國家,本同一理?”趙玖在馬上提高了音量。
“是!”
“那朕恰好聽了這么一段話。”趙玖揚聲而對。“正是講天下國家,本同一理的……劉卿,天下國家,本同一理,但現在一個家里面,做兒子的、做弟弟的,辛苦耕織,終歲勞苦,好不容易積攢了點糧食布匹,卻被父兄全部拿走修園子、做宴會、充后宮。稍不如意,就是鞭笞酷虐,打死了也不管,換成你,你甘心嗎?”
劉大中沉默難應……他雖然不知道這話有什么出處,但卻曉得,這是在批判太上皇帝,尤其是太上道君皇帝時期的窮奢極欲,而這種批判,是早早就有的,著實不好反駁。
但不知為何,周圍文武百官中,不少人聽到這段話,根本就如中了邪一般,整個人顫抖起來,譬如李光,原本要幫著劉大中辯解的,此時卻也面色發白,身體搖晃起來。
而趙玖卻在馬上繼續言道:“這還不算,修園子、做宴會、充后宮之后,好不容易還剩點結余,不去體恤下面做兒子弟弟的家里還在挨餓,反而將剩下的錢帛送給仇人、賊寇……”
“臣有罪!”李光忽然在群臣中仰頭大呼,引來劉大中的驚疑。
非只如此,早已經不敢說話的太上道君皇帝怔了片刻后,也忽然掩面啜泣起來。
“官家……”醒悟過來的呂好問也忽然用一種帶著懇求的語氣出言相勸。
趙玖稍微一頓,卻還是繼續揚聲說了下去:“仇人、賊寇拿了錢帛自己富強起來,又來家里劫掠殺人,做父兄又只讓做兒子做弟弟的去送死……敢問這樣做父兄也可以嗎?”
“劉卿,朕在問你。”風聲之中,稍作停頓后,趙玖主動催促。“你說天下家國,本來一理,朕問你,這樣做父兄也可以嗎?”
“官家言辭鋒利。”劉大中無奈相對,卻還是不敢正面相對。
“言辭自然鋒利,卻不是朕的言語,這是朕這些日子在后宮閑居,看到的一番記錄。”趙玖失笑以對。“劉卿,這是十一年前,江南方臘造反的時候,說給江南百姓聽得……還有河上的張都統,也是那時候被逼上梁山的。”
劉大中面色慘白,搖搖欲墜。
“然而,誰能想到,隔了十一年,這話說起來還是那么貼切?”趙玖仰天而嘆。“朕這些日子一直在想……想天下,想國家,想朝廷,想南北,想這個大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想來想去,過去的事情是沒法改的,而這大宋再臟再爛,那也是自家的不是?所以,朕能做的便只能是認下之前的那個大宋,然后著力于眼下和將來的事情……這就是朕的責任啊!朕不光要繼承這個國家,保住它,延續它,還要引導她往前走,走一條脫胎換骨的路!”
“繼而導之謂之紹,朕當紹宋!”
“以前西夏拿不下來,以前金人打不過,那為什么就不能棄了那些舊東西,從頭開始,造個新的大宋呢?”
“造一個跟漢唐一般,能滅得了西夏,打的贏金人,不修艮岳,不送女人,不賠金銀,天子可以守國門、死社稷的大宋不行嗎?”